这时我发现许莉莉坐在那儿有一种不动声色的美,简直是对廖天北的一种衬托,她给人的感觉是冷艳的,但却分明是廖天北的光源。
吃完饭以后,廖天北和许莉莉回了自己的别墅,我与马杰简单收拾了餐桌,坐在木屋前的木廊上,望着静静的湖水,享受着弥漫着荷香的空气,一边抽烟,一边闲聊。马杰羡慕地说:“商政,廖市长连搞女人都不背着你,说明他已经非常信任你了,看来你小子将来前途无量啊!”我不满地说:“你小子说话别那么难听好不好,其实廖市长是个心里很苦的人,他老婆几年前得了rǔ腺癌,一对rǔ房都割掉了,我估计他和妻子之间不存在正常的夫妻生活,你别忘了,他是个年富力qiáng的男人!”马杰不以为然地笑着说:“照你这么说,许莉莉的丈夫该不会得了阳痿久治不愈吧?”我用手指点了点他说:“你小子积点口德好不好?许莉莉的老公去美国读博士,毕业了也不回国,两个人分居好几年了。”马杰笑嘻嘻地说:“这还真是gān柴遇上烈火了,商政,刚才在酒桌上廖市长一直qiáng调寻找自我的重要性,莫非这自我就是禁果?”马杰的话让我心里咯噔一下,我心想,这不正是我苦心安排这次休闲之旅想要验证的问题吗?!此时此刻,想必廖天北与许莉莉已经在爱河里徜徉了,但是我却有一种迷失自我的失落感,佛法讲,诸法无我,我发现无论是用“他人”否定“自我”,还是用“自我”否定“他人”,结局都是虚无,莫非“自我”就是“虚无”?就这个问题我和马杰讨论到很晚才去睡觉。
第二天早晨吃过早餐以后,我和马杰陪廖天北和许莉莉来到she击俱乐部。she击俱乐部拥有二十六条she击场靶道,自动换靶并且拥有彩显功能。枪展室集中了我国自行研究的五十多种枪械实物,还有小动物狩猎及各种趣味she击。廖天北一见枪就兴奋起来,他跃跃欲试地选了一把国际she联标准比赛用的速she手枪。
“先生,”身穿迷彩服头戴贝雷帽的枪械员恭维道,“您真有眼力,这把手枪集合了该系列二十五年改进的结晶,莫里尼手柄,一流的扳机,离枪筒最低的准星线。”“你还给我上课,”廖天北傲慢地说,“我摆弄枪的年头比你的年龄都长。”然后他接过枪械员递给他的护耳,用寻找对手的口吻问:“商政,打枪怎么样?”我谦逊地说:“瞎打过几回,基本算外行。”廖天北大手一挥说:“马杰,你是内行,咱们去比试比试。”
来到she击场,廖天北选好靶道,连she两枪,全是十环。许莉莉顿时露出崇拜的目光。马杰满脸堆笑地说:“廖市长,打死靶子没有意思,要比咱们就比一比小动物狩猎怎么样?”廖天北跃跃欲试地说:“好啊!”于是我们随马杰来到小动物狩猎场,廖天北拿起一把五四式手枪,“啪、啪”抬手就是两枪,一只jī和一只兔子应声倒地,大家一阵赞许。我心想,此时的廖天北或许才是真正的自己。许莉莉倒是更像张爱玲了,一旁看得紧张兮兮的,但我知道她的心里是欢喜的,欢喜得像是从尘埃里开出的一朵花。“莉莉,”廖天北兴奋地说,“别光看着,来,打几枪。”许莉莉面露窘色地说:“打小动物,太残忍了,我下不了手。”我在一旁撺掇说:“许姐,你不打,别人也打,这些兔子和jī早晚是个死。”许莉莉只好接过廖天北的五四式手枪,工作人员提示她不要紧张,许莉莉拿枪的手还是有些抖。“莉莉,she击。”廖天北在一旁鼓励道。许莉莉一咬牙一闭眼,扣动了扳机,“啪”的一声,枪响了,许莉莉却突然把枪扔在地上乱跳起来,一边跳一边“哎呀,妈呀!”地喊着,众人都纳闷时,“当”的一声,一颗子弹壳从许莉莉裙子的下摆中掉了出来。原来由于许莉莉过于紧张,姿势不正确,子弹壳掉进了rǔ房前的裙口处,又从裙摆下掉了出来,许莉莉被烫得又跳又叫,我和马杰想笑却不敢笑,廖天北倒是笑得前仰后合,开心极了。
南州之行让我在廖天北心目中的地位进一步得到提升,就在我踌躇满志之时,却遇上了一件非常棘手的事。那天中午,廖天北正在办公室批阅文件,王伯寿迈着方步走了进来,对我和颜悦色地打了个招呼,便进了廖天北的办公室,还随手关上了门。我感觉王伯寿看我的目光有些异样,便小心翼翼地将耳朵贴在门上听了听,竟然是罗立山派王伯寿当说客,游说廖天北放我一马,然后给罗立山当秘书。我听了以后大为惊讶,想起年初与罗立山下棋时他问我想不想跟着他,我还以为他跟我开玩笑,想不到他说的竟然是真的。我的心里顿时七上八下地打起了鼓,心想,罗立山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呢?王伯寿走后,廖天北根本没和我提这件事。想不到半个月以后,廖天北竟然被罗立山请到了办公室,我的心顿时紧张起来,我心想,罗立山该不会为了我亲自跟廖天北谈吧。果不其然,回到市政府后,廖天北不露声色地问我,愿不愿意重新当市委书记秘书,我毫不犹豫地说:“廖市长,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他欣慰地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商政,看来我用你并没有看走眼。罗立山表面上说是看中了你的才华和人品,其实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他说的“醉翁之意不在酒”我琢磨了好几天,有一天傍晚我站在办公室的窗户前,望着熙熙攘攘的市府广场,发现一条哈巴狗正抬腿冲着一棵银杏树撒尿,我猛然明白了罗立山非要让我给他当秘书的用意,看来罗立山对廖天北这辆坦克车已经不耐烦了,我诡谲地一笑,仰面望了一眼天边的晚霞,喃喃自嘲道:“昏huáng的落日,忠诚的狗,一个充满原罪的世界。”
我不太肯定这种猜测是否可信,但是我一放下笔,就觉得商政已经走进我的书房,就站在我的旁边,手搭在我的肩膀上低头看我整理的文字,抑或我站在商政身旁,低头看他埋头写作,我只觉得桌上写满文字的这沓纸根本就是我们之间互相沟通的记录。这是否说明我塑造的人物是bī真鲜活的呢?我不敢肯定,但起码在逻辑和情感上是真实的,这也是艺术的真实。当然在细节上还有待进一步挖掘,因为细节可以使人物更丰满生动。然而,这段充满猜测的文字之所以让我感动并不是因为鲜活的人物和生动的细节,而是透过人物和细节所呈现的心灵状态,并不是商政经历了什么,而是商政感受了什么。即使下一步我真正进入小说创作时,我也不会因写人物和细节而忽略了温暖心灵。毫无疑问,我完全可以将这段猜测继续进行下去,但是我不想将我的文字演化成老套的俗不可耐的官场故事,我所追求的是通过多视角的猜想挖掘出人性深处最隐秘的东西,或许这些最隐秘的东西中就潜藏着自我,正如生活无需寻找一样,因为我们每天都在生活中,会不会自我也无需寻找呢?或许自我就潜藏在我们心灵世界的某个角落里。我无法肯定我的判断是否准确,抑或你自以为你是你自己,可你身子里有的是别的人,这些别人就藏在你心灵世界的某个角落里,目的就是不让你发现那些最隐秘的东西,亦未可知。我在这段猜测的文字中,试图在商政的心灵世界中寻找到这个角落,想一探究竟,但是我无功而返,只能另辟蹊径。当然,这并不是说我已经失去了创作冲动,事实上句子在我的头脑里不断地涌动,仿佛我是在对着一个声音做听写记录。不过,我想换一种记录方式,就像换一条路走一样,我不喜欢走太平坦的大道,毫无奇迹可言,我喜欢走小路,因为小路更诱人、更神秘,也更具有探索性。不要苛求我的猜测是否真实,对号入座是对小说艺术的亵渎,在接下来的猜测中,我所能保证的真实只能是心灵感悟上的真实。应当承认商政寻找自我的历程是痛苦的,因此,心灵感悟也必然是痛苦的。的确,即使你身是自由的,你心也未必能逃避囚禁,我现在正囚禁在商政的心灵世界里,正如商政被他心中的偶像所囚禁一样,我们所面临的共同问题就是如何逃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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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四象:猜测(2)
猜测二
人们经常误认为马杰就是他,他们实在太像了,以至于他从骨子里认为马杰就是他的影子。正因为如此,当他听到马杰亲口告诉他自己得了性病后,他脸上挂着警告式的微笑本能地阻止马杰去东州的医院就诊,还讲了一大堆一旦马杰去医院不堪设想的后果,其骨子里就是担心被别人误解为自己得了性病。他的想法虽然很自私,却正中马杰的下怀。因为碍于自己的老婆在医院妇产科工作,再加上派出所所长的身份,马杰实在是没有勇气到东州市任何一家医院就诊,怕一旦遇上熟人,传到老婆的耳朵里,或者被同事撞上传到领导耳朵里,后果确实不堪设想,更何况得了性病本身就是一件羞于见人的事。马杰这是头一次“中彩”,不仅心虚得很,甚至有几分恐惧,只好找他想办法。他经过一番恐吓后,见马杰根本不敢到东州的医院就诊,这才如释重负地奚落起马杰来。“你小子该不会是卧底,中了美人计了吧?”他嘲笑地说,表情像是发现了骇人听闻的秘密。马杰尽管心里焦虑、情绪混乱,但由于职业习惯,仍然咧着嘴露出无所谓的笑容,大萝卜脸不红不白地说:“我只是想验证一下男人的自我是不是在女人心里,张爱玲不是说‘到女人心里的路通过*’嘛!”马杰的话让他有些无地自容,因为这恰恰是他经常思考的问题,明明是马杰做了卑劣的事儿,但他却有一种被马杰看透心思的惊恐,这也恰恰是他和马杰形影不离的原因,他们不仅外表相像,思想也互为镜子,正因为如此,彼此像噩梦一样互相迷恋。但有一点他始终不明白,自己藏在心里的一些不可告人的想法,总是能被马杰窃取并付诸行动,这次也不例外。不过每次马杰行动后,他都幸灾乐祸地想:总算把这家伙抓在手里了。当然他不会将这种心理表现出来,甚至还会佯装同情。不过这次他换了一副不屑的面孔,因为难得有机会奚落一下马杰,他讥笑道:“诡辩,我看你小子是中了《色·戒》的毒了。”马杰的脸上挂着不可救药的神情,自嘲地说:“反正人的一生不是中这种毒,就是中那种毒,这就是人性。人性的意思就是说,是人就离不开性,这次‘中彩’,我似乎懂得了一个道理,我怀疑自我就在性中,最起码‘性’也是寻找自我的一种方式。每个人都是在女人的子宫中孕育的,你不觉得子宫很神奇吗?说不定自我就在子宫中,要想寻找自我就应该在子宫里不断地探寻。”这恰恰是他藏在心里一直思索的问题,不知为什么,他时常有一种返回子宫的梦想,他多次在梦中回到了母亲的子宫里,醒来以后又大失所望,因为孤独让他时常感到自己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漫无目的地飘dàng,他害怕极了,他不知道自己将飘向何方。他觉得自己就像一个营养不良的婴儿,jīng神上一直渴望寻找到一双奶水充足的rǔ房。他自以为自己将这种恋母情结藏得很深,没想到这层窗户纸又被马杰捅破了,他从心里升起一股恼羞成怒的情绪,好像离开马杰他就无法探索自己是谁似的。尽管他压抑着自己的情绪,但仍然嗤之以鼻地笑道:“谬论,我看你小子不应该得性病,应该得艾滋病!”讥讽归讥讽,马杰脸上魔鬼般的表情太像自己了,马杰的脸犹如一面镜子照得他无地自容,只要看一看马杰的脸,马杰的任何痛苦,他都无法袖手旁观。因此他毫不犹豫地亲自开车陪马杰去了南州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