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排结束以后,白明海在大礼堂前等着正在后台卸妆的池小娜,脑海中不时浮现出心上人优美jīng妙的舞姿,心头dàng漾着幸福的涟漪。大约二十分钟后,池小娜与几个女孩儿一起走出大礼堂,白明海顿时觉得花气袭人,空气中弥漫着令人迷醉的芬芳。池小娜一见心上人便喜形于色,款款摆动着俏臀迎上前来,几个女孩儿醋味十足地与她开着玩笑。“哟,小娜,那边就是你骑白马的王子吧?”“什么骑白马的王子,是开宝马的王子。”“骑白马的不一定是王子,那开宝马的就一定是王子吗?”“说不定是司机!”池小娜笑嘻嘻地向女友们摆摆手,神情幸福而娇媚,她甜津津地问:“明海,你觉得我们的演出怎么样?”夏末的晚霞如梦如幻,天空犹如泼满了jī血,一片昏红,连空气都如染上了淡淡的红色。白明海痴迷地欣赏着池小娜曼妙的身姿,心田涌起甜蜜的芬芳,用迷醉的口吻说:“想不到现代舞用肢体语言可以表达这么深刻的主题,我们之所以找不到自我,是因为我们找不到心灵家园的入口,失去心灵家园的人最大的痛苦就是既做不成自己,也当不成别人。”池小娜轻咬朱唇,用崇拜的目光看着白明海,动情地说:“明海,想不到你理解得这么深,不瞒你说,别看我是《寻找自我》的台柱子,我也没有你理解得深,我在演出时,只是一个演员,一个角色,根本不是自己。”两个人一边说话一边上了车。车内洒满夕阳,池小娜周身包裹在光晕中,映出手臂上的汗毛若娇嫩的小草,她吐气如兰地说:“明海,我饿了,咱们一起吃点东西吧。”车内弥漫着醉人的音乐,白明海儒雅地看着心上人,无限怜爱地问:“想吃点什么?”池小娜就像个被宠坏的孩子,迷人的贝齿轻咬着浅粉色的朱唇,妩媚地一笑说:“我想吃麻辣火锅。”白明海像青蛙王子似的点了点头,思忖片刻,莞尔一笑说:“那就去狮子楼吧。”
狮子楼的生意火得很,白明海费了半天劲才找到车位。两个人一下车,门前悬着一副颇有气魄的对联:古者王侯列鼎烹乾坤;今日吾辈悬锅煮天地。迎宾小姐给他俩找了一个靠窗户的位置。白明海和池小娜商量着点了酒菜。不一会儿,热腾腾的火锅就上来了。白明海给两个人的啤酒杯倒满酒,微笑着举起杯,建议先gān一杯,祝贺小娜演出成功,没想到池小娜并未举杯,而是伤感地低下头,眼圈微红地告诉心上人,今天是她爸爸逝世一周年的忌日,第一杯酒为爸爸喝吧。白明海连忙放下酒杯,目光既同情又怜爱地看着小娜,关切地询问她爸爸的死因。池小娜似乎正陷入悲痛的回忆中,良久才哀婉地说,爸爸是死于糖尿病。这时火锅里红彤彤的热汤沸腾起来,为了转移话题,白明海赶紧夹起一筷子诱人的肥牛,在沸腾的红汤里涮了涮,又饱蘸了作料,放在池小娜的餐碟里,柔情蜜意地劝心上人趁热吃。池小娜的馋虫一下子被勾了起来,辣得嘶嘶咧咧地吃了起来。两个人吃得正热火朝天,有人突然拍了一下白明海的肩膀。白明海抬头一看,原来是姐夫马杰,他的脸腾地就红了。赶紧站起身腼腆地介绍了池小娜。池小娜也脸色绯红地叫了声“姐夫”,问了好。马杰显然对小舅子和池小娜一起吃饭很吃惊,但还是用艳羡的口吻称赞了一番丁香小姐,然后抱歉地向池小娜笑了笑,言称刚好有事找明海商量,以此为借口,将小舅子叫出了酒店。
一出酒店,马杰就拍着白明海的肩膀问小舅子是什么时候和池小娜勾搭上的?跟姐夫还留一手。白明海腼腆地笑了笑,难为情地说八字还没一撇呢。没想到马杰长长地叹了口气,白明海觉得姐夫有些蹊跷,便不解地问有什么不妥吗?马杰用惋惜的口吻说,姑娘倒是好姑娘,不过,你知道她爸爸是怎么死的吗?白明海心里一惊,心想,姐夫是怎么知道小娜的爸爸死了?便懵懂地说,不是死于糖尿病吗?马杰竟冷哼着说了一句“狗屁!”然后十分认真地说:“警方一直怀疑是她母亲与她父亲的主治医生通jian,两个人合伙害死她爸爸的。只不过作案手段高明,取证困难,我们暗中调查了一年了,这案子就是姐夫我负责的。”白明海听得目瞪口呆,良久才问了一句:“姐夫,你是不是喝多了?”马杰看着身陷情网的小舅子,无奈地摇了摇头,语重心长地说:“信不信由你,一旦出事,别怪姐夫没提醒你,不过,千万别跟小娜胡说,小娜是无辜的。我的哥们儿还等我呢,进去吧。”说完,转身先进了酒店。白明海却有一种迷离恍惚之感,如堕五里雾中。
国庆节期间,大型现代舞《寻找自我》在清江大剧院首次与观众见面。演出获得巨大成功,特别是池小娜的jīng湛表演,更是博得同行、专家和广大观众的高度赞誉,一时间各大新闻媒体纷纷报道这位前途无量的年轻舞者。国庆节过后,《寻找自我》进京演出。就在池小娜离开东州市的时间里,她的母亲因与丈夫的主治医生通jian一起谋害丈夫而被捕。原来池小娜的父亲长期受糖尿病的折磨没有性生活能力,她母亲长期与其父亲感情不和。在两年断断续续的住院时间里,池小娜的母亲与丈夫的主治医生勾搭成jian,主治医生在她母亲的授意下,用慢性中毒的方式害死了她的父亲,被害人死后看上去就像是因糖尿病并发症而死亡。池小娜得知母亲杀害父亲的消息后,经受不了这么沉重的打击,也经受不了各种流言蜚语,毅然辞去歌舞团的工作,一枝美丽的丁香就这样凋谢了。从此以后,池小娜不知去向,仿佛在东州市消失了。
爱得深痛得也深,白明海太爱池小娜了,他多么想分担心上人的痛苦,可是池小娜失踪了,白明海怎么也找不到她,痛苦万分,整天jīng神恍惚,生意上的事也无心照料。一天到晚醉生梦死,谁的话也不听。白雪看见弟弟因失恋而痛苦的样子,心里非常难受,她给他打电话,哭着让他救救弟弟。傍晚下班后,他打车来到白明海的家,用白雪给他的钥匙开了门,屋里漆黑,酒气熏天,满屋子烟味。他打开灯,走进卧室,只见chuáng上蓬头垢面地躺着一个人正鼾声如雷,他仔细一看,正是白明海。他走到chuáng边,用手推了推,白明海睡眼惺忪地看了他一眼,一边揉着眼睛一边无jīng打采地说:“大哥,你来了。”他温和地笑了笑,和蔼地说:“去洗洗脸,然后咱俩找个地方聊聊。”在白明海的心目中,他的分量要远远高于马杰,白明海一骨碌爬起来,穿上衣服,又洗了脸梳了头。他拍着白明海的肩膀微笑着说:“这才像个人样,别忘了你是有身份的人,在东州城大小也算是个企业家。”
两个人打车来到一家叫“找你找我”的酒吧,迎宾小姐给他们找了一个僻静的角落。他一挥手要了两碗牛肉面和六瓶啤酒。很快,两碗香喷喷的牛肉面上来了,白明海这几天也没正经吃东西,他饿坏了。两个人谁也不说话,都大口地吃起面来。吃完面以后,他让服务小姐启开啤酒,亲自给白明海满满地倒了一杯。“明海,今天大哥陪你喝个够。”说完他先gān了一杯,白明海随着也gān了。他又给白明海满上,然后语重心长地说:“明海,小娜跳的现代舞《寻找自我》想必你已经看了,我也看了,不瞒你说,我触动很大,当二十二个演员层层堆叠起来,扭曲得像一座塔时,最高处的池小娜并不是两只手伸向天空,而是两条腿扭曲得像麻花一样伸向天空,你知道当时我想到了什么吗?噩梦,明海,当一个人痛苦时,最真实的噩梦就会乘虚而入。小娜的《寻找自我》为什么会头足倒置?就是因为我们都失去了jīng神家园,失去了自我,好在我们都在寻找。我、马杰、贝妮,还有你,我们为什么能走到一起,还不是因为我们有一个共同特点:就是都怀抱做自己的理想,却在现实世界中不得不做他人。很多以悲剧收场的爱情中,最常见的便是迷失自己。小娜的失踪只能证明一点,她并不完全信任你,她不是迷失在爱情里,而是迷失在亲情里了,没有相互信任的爱是盲目的,qiáng求便是削足适履。在爱情的选择上,最忌讳的就是盲目。为了追求一份不适合自己的爱情而伤害自己,得不偿失。每个人都希望自己能够找到生命中最适合的那个人,而寻找的过程中需要足够的耐心和智慧,草率不得。因为爱是jīng神家园的一部分,也是自我的一部分。有句话说得好‘悲剧总是在男人下跪时开始,又在女人的下跪中结束’。你可好,反过来了。这件事如果你想不开,就算大哥看人看走了眼。”他说完又gān了一杯。白明海又随着gān了一杯。他有些激动,动情地说:“明海啊,化蝶为舞,那是小男人做的事,在你的生活中,不允许有情天恨海,真正的爱情既不是痴缠,也不是高烧,如果你得到了爱情,却失去了自我,又有什么意义?你不是说过,衡量一个人的价值主要是看这个人在多大程度上做成了自己吗?连失恋这么一点点小痛苦都扛不住,还跟我chuī什么做自己!”白明海听着听着突然拿起啤酒瓶给两个啤酒杯倒满,先饮gān杯中酒,然后低声说:“大哥,这几天我折磨自己也差不多了,该想的也都想了,你不用说了,我什么都明白,从明天起,白明海还是白明海。”他也饮尽杯中酒,欣慰地说:“这才是我兄弟呢!”两个人又喝了两瓶啤酒,他情真意切地说:“明海,大哥的话你可得往心里去,回家后再好好想一想,你不能再喝了,我送你回去吧。”他结了账,搂着白明海的肩膀往外走,一见风白明海就大口大口地吐了起来。秋风习习,白明海痛苦万分,一下子趴在他的肩上痛哭起来,他心疼地说:“哭吧,兄弟,哭出来就好了。”
昨天晚上他做了一宿梦,一场大雪将市府广场盖得严严实实的,空旷得像一个雪白的大草原。大草原上有无数人的脚印,他沿着一溜脚印寻找,一边寻找,一边想,留下这些脚印的人都在哪里?他们为什么从这里经过?其实广场上的脚印通往四面八方,没有一个明确的目的,他只能沿着其中的一溜脚印往前寻找,到底找什么,他根本说不清楚,唯一清楚的是无论跟着哪一溜脚印都无法超过前面的人,不对,是前面的人群,这些人群到底要去哪里?他好奇地沿着脚印往前探寻,然而这些无名的脚印最终消失了,茫茫雪地里,只留下一个孤独的身影,便是他自己。由于是周末,他和江冰冰快中午时才起chuáng,起chuáng后,他坐在马桶上还在琢磨这个梦的含义,为什么那些脚印最后都消失在未知当中?难道那些留下脚印的人和自己一样根本没有一个明确的目标?或许正是因为没有目标,人们才留下了那些脚印,人们寻找的就是目标,那么目标是什么?他百思不得其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