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醉容易生事,我也知道这点。”
“事到如今说那些话有啥用处?”听了小桥的话,户田又伏下了他那缠满绷带的脸。
“不过,护士长也够讨厌的了。”
“不不,这事不能怨护士长,是因为我没jiāo钱……”
“尽管你这么说,难道你愿意被撵出医院吗?”
“不,那我可怎么办呢?”
“那么,现在可不是说无关痛痒话的时候,别忘了你是病人,问题在于你的脸伤化脓没愈,仍有晕眩和头痛症状。”
“完全对。”
“那么,就该进一步认真地考虑考虑。”
“难道还能有好办法吗?”
虽然把户田训斥了一顿,但也找不到什么妙策。小桥心里焦急,从白大褂兜里掏出烟卷来。亚纪子看在眼里,马上从煮针器旁取过火柴,放到桌上。
“现在手里有多少钱?”
“五六千日元吧。”
“gān什么工作来着?”
“乐队演奏员。”
“夜间酒馆的?还是……”
“是的,就算……”
“那么,一起到医院来的那伙人也都是演奏员吗?”
“几乎都是。”
户田的话让人摸不透。他自己说是乐队演奏员,可据护士们说来探望他的小伙子均是一副流氓相。因此,户田以前当过演奏员一说令人怀疑。
“从朋友们那里再也借不来钱啦?”
“嗯,恐怕是很难……”
类似同事模样的人前来探望,也只是住院后一两天的事,第三天以后便再也见不到了。
“家里人呢?”
“没有。”
“父母呢?”
“离这儿远。”
“远也算有啊,不依靠父母吗?”
户田未予答理,用手摸了摸缠绷带的额头。
“大夫,能不能把他当成接受生活救济的病人看待?”站在一旁的亚纪子插嘴说。
“这事我们也曾考虑过。即使以后能够接受生活救济,可远水解不了近渴啊!”
“这需要相当长的时间。”
“即使你合乎救济条例,接受生活救济人的药费,也得去保险公司申请,等钱来到医院时,至少也要三个月。”
“不过,户田先生现在确实没有收入,有其他办法吗?”
“事情倒是如此,但我看那个小气鬼院长等不上三四个月。”院长的方针是尽量不收救济户患者,即使来了也早些打发回去。
“你父母在什么地方?”
“在宫崎。”
“马上写封信,让他们寄些钱来。”
“……”
“事出突然,你父母也许会大吃一惊的。但是,为了你的身体他们总能想点办法。”户田点头称是,又用手摸了摸绷带。
“再有四五天你就能出院,3万日元足够。所借的钱在你出院后可以gān活挣钱还给他们嘛。”
“可是,大夫,护士长已经告诉他明天就得出院,即使他向父母要钱也来不及了。”
“是有些困难。让我跟护士长说说,求她再等一天。”
“但这并不是护士长的随意决定,她背后准有院长的话。”
“院长我也不在乎。”
“大夫,您千万不要蛮gān。”
“不是蛮gān,我只是想做一件顺乎情理的事。”
“可是,这件事错在患者身上,是因为他住院治病不给钱的缘故。”
“当医生的人没有必要考虑钱的事。只要忠实地为医学献身就够了。”
“可是开医院那么办就不行啦!”
“你什么时候成了院长的同伙?”
“谁是他的同伙……”亚纪子沉下脸去,“我只想说,这事不能都怪院长不好。”
“就是他不好嘛。你想想,他并不缺钱花可总想发财。他把治病当做发财的手段,难道这不是不好吗?”
“大夫,患者在这里……”
小桥看见亚纪子递过来的眼色,这才意识到眼前还有一个患者,于是不做声了。因为医师之间的意见分歧让患者看见太现丑了。
“总之,你给你母亲写封信吧。”
“是是……”
“倘若院长说急于要钱的话,我可以暂时垫上。”
“您……”亚纪子又劝戒了。
“不,不用。这么几个钱,我会想出办法的。”他耷拉着头,直至低垂到露出脖子后的发际来。
“你就放心好啦。”小桥觉得自己做了一件非常伟大的事似的心情愉快极了。当医生的第三个年头,自己总算成长为名副其实的医生了。亚纪子在旁边好像惊呆了似的凝视着他,说,“坐的时间太久,又会产生晕眩的哟!”
“大夫,我……”患者户田徐徐抬起头来,“不向直江医师打个招呼能行吗?”
“你向直江医师说了什么?”
“今早,在他查房之后我向他恳求过。”
“直江医师怎么说的?”
“他说没办法,只能出院了。”
“他真是这么说的?”
“是。”
“可你走到街上人声嘈杂的地方以及人群拥挤的地方,不是产生头痛和晕眩吗?”
“是的。”
“直江医师是知道这些情况的呀。”
“您……”亚纪子又插嘴了,“直江医师已经定论说:也许有些难处,不过,出院也可继续治疗。”
“岂有此理!”
这话倘若是院长说的,倒情有可原,若是直江医师也这么说那就太冷酷了。
“门诊治疗真的不行吗?”
亚纪子又叮问一句。
“不行!至少要住院两周是直江医师亲口说的。”
“但是,直江医师倘若再说可以出院呢?”
“门诊治疗并不是绝对不行。这么做患者要多受痛苦,也会延迟治愈期。在这个医院里比户田君病情轻得多的患者有那么多,而放着他们把户田君撵出去,不通情理呀。”
户田低垂眼皮,25岁的青年头上缠上绷带,越发显得可怜了。
“我明白啦。我不会让你为难的,今晚放心睡大觉吧。”
“对不起!”户田站起来,鞠了一躬,两手捺着睡衣前大襟走出诊察室。小桥看着他走出去的背影,又点着了一支烟。
门关上了,脚步声远去以后,亚纪子向小桥说:“您那么说不要紧吗?”“我没有说错一句话。”“这倒是事实,不过,那个患者也够怪的。”
“为什么?”
“年纪轻轻没有固定工作,每天瞎混,又有些流氓模样的朋友,让人讨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