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师并不是不能把患者的x光片和病历卡带回家里来,但那大都是为医学会所用,制作幻灯片,或参照x光片在家里撰写论文时才这么做。但这两者都须由医院保管,使用完毕时必须返还。
伦子虽然看了封皮,但姓名、年龄栏里什么也没记载。仅仅在拍照日期栏里用红铅笔写着月日。10月30日、10月10日的日期都是最近的。上面所写的潇洒的笔体,无疑是她所熟悉的直江的字迹。
“是谁的X光片呢?”
若是一般患者照完X光片以后,都是要填上姓名的。伦子刚想把口袋退回原处,但又觉得蹊跷,便从一个口袋里抽出了底片。
x光片分成六格,全都是拍照的背骨。是从正面、斜面的各个方向拍照的。底片上没有肋骨,从它的高度向横扩大的独特形状来看,伦子可以断定那是腰骨照片。
她改变了一个方向,透过光线一看,在右下方印有R、L指示方向的字母,在它旁边写着患者的名字“N—AOE”,伦子从右方念下去,慢慢读了两遍之后,才弄懂了那是“直江”的意思。
难道是直江医师的腰骨吗?
伦子再一次朝光亮处看了一下照片。黑色底片上,映出了骨骼的白影,正面像是在扁平箱形骨的左右,如两手分开一样有小骨连接着,侧面则向前稍稍呈弯曲状连接着骨盆。
直江腰痛的事伦子从来也没听说。当然,拍照腰骨片子的事也不知道。然而,底片上确确实实写着直江的名字。
伦子依次将X光片袋码齐摆好。
10月30日到10月10日、9月21日大约每隔20天左右拍照一次。最下方口袋的日期是7月5日。
袋子上既没有姓名也无年龄,又无号码,也许是直江自己拍照的。伦子一边整理口袋一边朝纸箱里窥视。那里也塞满了x光片袋,依然是只有日期,没有姓名和年龄。底片上却印有直江的名字。日期间隔有20天的也有五天的,还有一天的。7月以前的X光片袋则是直江以前供职的T大学附属医院的。
难道他在研究骨骼?
从这么频繁拍照的情况看来,不能认为是病。再说,从来也没听直江说过哪里不好。也许他正在用自己的独特方法研究腰骨。然而,用自己的腰骨去做研究也太超乎寻常了。
“怪人!”
伦子正在自言自语时,电话铃响了。她好像gān坏事被人发现了的孩子一样,急忙把底片装回口袋里。电话丁零零、丁零零地响个不停。特别在这个十分宁静的屋子里,铃声就更显得响亮。
伦子迷惘了。虽然直江同意她留在这里,但在单身汉的房间里有个女人可非同一般。不慎将听筒拿起来,会不会给直江造成影响?如果是医院打来的,那就等于把两个人的关系公布于众了。伦子缩小身躯静静等待电话自停,但铃声似乎不想停下来,依旧疯狂地吼叫着。
忽然,伦子认为也许是直江打来的。也许他想告诉我因为花城纯子的治疗要迟些回来。是接呢,还是不接?她犹豫不定。看它这么执拗地神态说不定就是直江,但心里却没有把握。如果是他,他准会发火。铃声继续响个不停。
总之,先接一下看看。伦子悄悄拿起听筒,电话机丁零一声,鸣声停止了。
“喂,喂!”传过来的是一个女子的声音。“喂,喂!”从第二次的声音中可以推断出是个年轻女子的声音。“我是三树子。”
“三树子?”伦子捂上话筒喃喃地说。
“您是大夫吧……”伦子想:这语声似乎在哪里听到过。“怎么啦?大夫!奇怪。”
电话里对方只顾不住地说,伦子则不敢大声出气,悄悄地把听筒放回原处。
房间里又恢复了宁静,伦子坐在电话机旁反复捉摸起听过的语声来。这声音中包含着隐情,似乎听到过又确认不了。护士当中没有叫三树子的,如果是医院以外的人可就不易判断了。
伦子怀着难以理解的心情回到了壁橱前,x光片仍然散乱在榻榻米上。她把它们装进袋子里放回纸箱,又把原来堆放着的旧书按原样堆起来,关上拉门。
伦子拿着抹布站起来时,门铃响了。从锁孔中看去直江站在走廊里,伦子放心地开了锁,将门打开。
“回来得好快呀。”
“坐出租车回来的。”外面似乎很冷,直江立起了大衣领。
“花城小姐怎么样了?”
“稍有出血。”
“不要紧吗?”
“先给她输液,不要紧。”直江说着,视线落到伦子手里拿着的抹布上。
“这是怎么回事?”
“我看灰尘太多,各处擦了擦。”
直江边脱大衣边看伦子,很不高兴地说:“我劝你不要gān些费力不讨好的事!”
“可是,你看到处的灰尘。”一片好心擦拭之后反而遭到训斥,伦子感到委屈。“书架上壁橱里,所有角落都满是灰尘。”
“壁橱?”直江目光锐利地反问,“你把壁橱打开了?”
直江走到壁橱前打开橱门,里面跟伦子打开前并没变样,上层堆的是被褥类,下层是杂志类。直江像探索什么似的仔细看了一遍,然后回头问: “你翻弄里边的东西了吗?”
“只擦了擦橱底、拉门槛。”
“不曾翻弄里面的东西吧?”
对这突然的严厉的质问,伦子只得摇头否认。
“真的不曾翻弄?”
“真的。”
直江又一次带着疑惑的目光看了一遍壁橱里的一切,然后才关上拉门。
“这里面装着十分重要的同医学研究有关的资料,打扫时也不要随意摆弄它。”
“什么也没摆弄。”伦子忐忑不安地回答,因为她曾把纸箱上的书弄散过,又看了X光片。不过,弄散之后她又放回原处,恢复了原状,看来不会有问题。但从直江的怒气来看,这事非同小可。她从没见过态度如此严厉的直江,伦子觉得自己看了不该看的东西,感到内疚。
“当我不在家的时候,你不要gān些多余的事。”
“知道了。”
“给我拿和服来!”
直江终于恢复了平常的平静语调,动手脱去西服。伦子把他的西服挂到衣架上,又从身后给他穿上和服,举止如同妻子一般。
“您该吃饭了。”
“嗯。”直江回答了一句之后又像想起了什么事说,“真对不起,今晚你不要在这里睡了。”
“要我立刻走?”
“是。”
“您吃饭的事呢?”
“不必啦。”
“有谁到这里来?”
“没有……”
“您还生我的气吗?”
“只是想一个人呆会儿。”
既然说得这么明确,伦子也不得不走了。然而,她觉得他的心情转变得太突然了。难道是去医院之后遇到了不顺心的事?或是刚才他不在家时给他擦拭房间惹恼了他?尽管摸不透他的本意,但他的话语也太不尽人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