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血压计给我拿来!”
临走出护士休息室时,直江像完全忘掉了昨晚临别时的龃龉,心平气和地说。
伦子在直江身后一步远的地方走着,回忆起昨晚在壁橱里看到的x光片。她想:如果那是直江的脊骨照片,那么,在前面走着的这副脊骨该是与那照片相同的骨骼白影。
为什么他总是专照自己的骨头呢?
这件事她在昨晚反复想了多次而不得其解。想去问问他,但有种预感,他一定会大发雷霆的。光是擦一擦壁橱的边角就惹得他怒火中烧,如果把偷看X光片的事也向他jiāo待了,保不住两人的关系会因此而决裂。伦子并不想为弄清这事而破坏两人之间的关系。
那件事最好是忘掉不提。
伦子一边提醒自己,一边望着直江白衣里的白色骨头。
花城纯子病房的入口处醒目地贴着一张“谢绝会客”的告示两人轻轻敲门走了进去。纯子在绿色的窗帘下闭着眼,眼影、假睫毛、脂粉化妆物等已经全部洗掉,只有纯子的端庄小脸,深深地埋在枕头里。
“她睡着了,是吗?”
“一个小时前醒过一次,可又……”经纪人想要把她叫醒碰碰被端的肩膀。
“不,她若是睡着了就不必叫。”直江从被角伸进手去拿起纯子的细细手腕,诊起脉来。
“住院后,没有特殊变化吧。”
“是的,几乎是睡了又睡。”
经纪人似乎很抱歉的样子,低下头去。
“那就让她好好睡吧,不要惊动她。”
昨夜的失败好像给了他一个教训,经纪人老老实实地听命了。
“吃饭了吗?”
“从昨晚到现在什么也没吃。”
“一会儿她醒过来,不管什么都行,得让她吃点儿。”
“明白了。”
直江刚要走,经纪人把他叫住。
“发生这事之后,我又来问您这种事,也太不尽人情,不过,她需要多少天才能……”
“最好住上四五天医院。你又想往哪里折腾她?”
“不不,下次再也不敢了。她在那么多人面前倒了下去,即使取消日程,人们也能理解。”
“原来是这样!”
“我也被制片厂厂长狠狠训斥了一顿。”
“为什么?”
“前几天我不是对您说过了吗,纯子的手术对厂长也没说。他责备我为什么不把实情告诉他。”
“你为什么要隐瞒呢?”
“这里面有各种各样的原因……”经纪人搔了一下头顶,接着说,“于是,我就同厂长商量,趁此机会让纯子好好休息一下,彻底给她治好。”
“那就住院一周吧。”
“这事没啥问题。只是新闻记者太讨厌。”
“让我怎么做呢?”
“我想周刊杂志和演艺新闻的记者们今天要来采访,您是否能在病名上给周旋一下?”
直江两手插在白大褂的口袋里,沉思了一下。
“那就说是阑尾炎吧。”
“这病名合乎她的症状吗?”
“就说她感到疼痛时打了药针,勉qiáng去演出了,但因化脓破裂,发生了短暂性休克。”
“那么,住院时间呢?”
“就住一周吧,等一等,她没动过阑尾手术吧?”
“是的,没有刀痕。”
“割过阑尾却没有刀痕是不是太滑稽了,不过只要能瞒过记者也就行了。”
“您说得对,请多关照。”
经纪人又搓手鞠躬。
那天晚上的值班医生是外科的小桥。护士照例是高木亚纪子和见习护士川合友子两人。
值班之夜,小桥总是看电视或到护士值班室同护士们闲聊。然而,护士们在晚间安然闲聊总要过9点熄灯以后才行。因为在9点前常有患者来看病,住院患者也常有这事那事。虽然,医生无事可做但护士却是忙得不可开jiāo。
这天晚上8点前,门诊室有5个人来看病,其中的3位本该在白天来院医治,因为有事耽搁没来成,不得不在夜间来。另一位是5岁小孩,说是头痛,由母亲带来的。一测体温,高达38度,扁桃腺肿起。小桥医师用复方碘溶液让他漱了口,注she后又给了他解热药和抗生素糖浆。
另外一人是被救护车送来的。他登上宫益坂的坡道后倒在了路旁,被路人发现,向110号电话报警,才被送来的。
患者的脸色苍白,没有jīng神,眼神茫然若失。一眼就能看出来他不是一般的疲劳症而是带有其他慢性病。年龄在60岁上下,头发多半以上是白色的,掉了牙齿,说话时口齿不清。他穿着套装西服,外罩大衣,但都已弄脏,大衣底摆裂着口子。
“不知道他住在哪里吗?”
“衣服里侧有一个写着姓名、住址的布条,据此可知他是并木桥附近的人,叫上野幸吉。”救护队员回答护士的问话说,“刚才给他家挂了电话,估计他的家属立刻就能来。”
小桥为他量了血压,做了听诊。血压是130~90,从年龄看并不算高,或许还是低血压患者。听诊时,没有发现胸部异常,但心脏好像有些杂音。因为小桥是外科医生,所以对内科没有把握。况且作为医师他也还是个新手。他认为也许是心肌梗塞发作,但他又没有痛苦的样子。他只像疲劳过度的人那样瘫痪无力。倘若是白天,可以使用各种检测手段,但因在晚间却是无可奈何。
“总之,先给他打一针葡萄糖加qiáng心剂,观察一下再说。”
小桥把注she的内容写进了病历卡。
“那么,让他住院?”
“是的,也不能让他这么回去呀。”
“住哪间病房呢?”
亚纪子看着躺在诊察chuáng上的闭着眼的患者说。这个患者不论从哪方面看,他都不是一个富裕的人。
“没有普通病房吗?”
“全都满员。”
“三等呢?”
“空着一个chuáng位,听说明天或后天有人要来住院。”
“好吧,总之先让他住进去。”
“每日差额为一千日元①。”
“我知道,少说废话,快把他送到病房去!”
小桥向提出价钱的亚纪子瞪了一眼。
由于考虑到亚纪子的体面,小桥没有去护士休息室,他回到院部独自沏茶自饮。看看表,已是8点30分了。
这医院动辄提出钱的事,每逢患者来,都要鉴别一下他能有多少钱,然后才能给他住相应的病房。若是把jīng力都用在那地方,怎能静下心来去治病呢?
在大学医院里就没有考虑这事的必要。让患者住院与否,是根据医学上判定有无住院的必要,只需考虑有无病房便可。至于患者钱包里有多少钱,则无必要考虑。这种事完全是医院办事人员的工作,医生从不过问。从这点看,在私人医院供职是很困难的。与其说考虑病症,不如说优先考虑“有钱否”,“哪类保险”等,当把这些事弄清以后,才能开始进行治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