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没有什么患者,直江没有必要和小桥一起出诊,要是需要检壹住院患者时,两个人会轮换着出诊。其他时候,一般是小桥医生在门诊。
伦子去过药房,直江没在,想着大概在门诊吧,就下楼来了。
虽然在医院很难和直江单独说话,但要是借口说病人的事情,倒还不是那么引人注意。刚刚有一个脑震dàng住院的病人说是腰疼,伦子觉得是个好机会就下楼来了。正如她所料,直江就在门诊,一个人,小桥医生不在。直江把腿翘在患者坐的圆凳上。正看着书;旁边是护士中西明子,无聊地对着窗户拨弄头发。现在是门诊最清闲的时候。
“医生…”
由于伦子进来,直江将头抬起,离开书本。
“四○三号的川崎先生说他头疼。”
“是吗?”
直江稍微考虑了一下,眼睛向上看着,马上说: “发烧吗?”
“没有。”
“今天先给他六片鸦片剂,然后给他腰照一个X光片,等明天结果出来后再诊断。”
伦子从直江旁边拿起处方签,写下了药名和用量。即使当时不写下来也可以记住的,可伦子准备利用这段时间,问一问今晚是否能和直江见面。可能中西明子察觉到了伦子的心情吧,还是看着窗户,装作不知道。看到她这样,伦子迅速在处方签背面写了几个字。
——今晚能见面吗——
然后放到直江面前。直江立刻将目光转向纸片,看完后立即将纸揉成一团,扔进下面的垃圾桶里。
“不行!”
听到直江的声音,望着窗户的明子转过了身。
短暂的机会就这样消失了,伦子没办法,只好说了句“那我给他拿药盘”,就慌忙将话题转回患者身上,随后走向门诊的出口。
正当她要椎门出去时,门外传来尖尖的笑声,门从外面被推开了,律子夫人出现在门口。见伦子也在,夫人一下子显得很吃惊,可马上又恢复了原来的笑容。
“医生,已经好了。”
律子夫人身后的X光技师泽田端着一个大托盘,胶片在盛有水的盘中浮着。
“被别人看到骨骼,好害羞呵。”
虽然这么说,可律子夫人看起来却一点也不害羞。泽田从水中捞出刚刚冲洗出来的夫人的腰部X光片,放到桌子上的荧光板上。
一直在发呆的中西小姐和正要回去的伦子,如同被磁石吸引了一样,聚集到了明亮的荧光板旁边。
“怎么样?”
夫人的声音娇滴滴的,手虽然没有摸上来,可额头几乎都快碰到盯着荧光板的直江了。仅仅看到这场面,伦子就感觉脸颊发烫。如果可能的话,真想把夫人赶出去。在两个相连的半圆中,像积木似的重叠着五六块骨头,每一块骨头上都有像触手一样向左右延伸的突起,半圆形的是骨盆,上面重叠着的是脊椎,这些伦子也是知道的。
直江看过骨骼的正面像以后,又看了下侧面像,骨盆周围可以看见钥匙状白色yīn影,“啊,这是什么?”
“是穿着紧身衣照的吧,这是紧身衣的扣袢。”
“哎呀,露馅儿了。”
故意不理伦子,夫人快活地笑着。
“喂,怎么样,医生。”
这样地撒娇,肯定那天晚上发生过什么。伦子心中的波涛更加汹涌了。然而,直江的表情却没有任何变化。
“哪儿都没有问题,骨骼很好。”
“是吗?太好了。”
夫人像少女样在胸前拍着手,看了看周围的人。
“我还想,要是有什么骨骼的毛病,那可怎么办啊。”
“这么好的骨骼,没有问题。”
直江这么说着,眼睛还是眨也不眨地盯着荧光板。看着荧光照she下的直江的侧像,伦子想起了好像什么时候曾在直江的房间中见过X光片。
自从石仓由藏豫常chūn藤一样纠缠过伦子后,第二天他便开始发烧。由藏以前也曾就有过三十七度二、三十七度三的低烧。这种有时令喉咙疼痛且并非由感冒引起的热度,是由癌症晚期的恶性体质所引起的。癌细胞现在已经不只局限于胃部,从肝脏到腹膜,直至脊椎,无疑已经扩散到了全身。这种扩散后的癌变括动会破坏身体平衡,引起发烧。如果癌症得不到根治,发烧是不可能杜绝的。
虽然伦子知道这一点,可听到这事时还是十分láng狈。温度板上记录昨夜的体温是三十八度一,今天早上六点是三十八度五。
由藏发烧超过三十八度的情况,之前也有过两、三次。当癌细胞势力攀升时,也会这样发烧,这次也是如此。虽然这样想,可伦子还是为昨天的事情感到有些介怀。
会不会是因为我那样狠心甩掉他的手才这样的?
那也是没有办法的,说是小便,却完全没有,让我帮他准备好下身,还突然握我的手,这太卑酃了。就算是护士,也没有理由做这样的事情啊,拒绝是理所应当的。老大爷倒下是因为他qiáng行抓住了自己,说了不可以,老大爷还是任意而为。这不是撒谎,可以向神灵发誓。然而,伦子依旧不能平静下来。
“石仓老大爷在发烧。”
早上巡诊前,伦子悄悄把温度记录板递给直江。
直江默默地看着,不一会儿,说了句“是从昨晚开始的吧”,就站起身。
由藏的病房中,今天是长子儿媳陪同。
“有点发烧啊。”
“昨晚一晚上,一直在折腾,值班医生给打了两次针,可……”
直江一边听着长子儿媳的话,一边察看了由藏的眼睛和舌头,又把听诊器放到他胸口听了听。可能是因为发烧吧,由藏脸色通红,呼吸声中混有杂音,是肺炎的症状。
“昨天发生过什么吧。”
“没有,一直躺着,并没活动。”
长子儿媳认真地说道。
“由藏先生,不舒服吧。”
直江贴到耳朵旁边,对由藏说:
“加油啊。”
由藏微微点了点因发热而赤赧的头。
伦子觉得像在责怪自己似的,昨天的事情除了自己和由藏外没有人知道。只要由藏不说,就不会被别人知道。虽然这样想着,伦子还是觉得对不起忍受着高烧的由藏。
“给他注she一支麦奇隆,准备吸氧。”
直江向伦子吩咐以后,又转向了由藏,说道:“马上就会舒服的。”
按照直江吩咐的,热度暂时下降了,由藏鼻子上插着吸氧管睡着了。然而,平静只是一时的,到了傍晚,体温再次超过了三十八度。
下午四点,结束了胃溃疡手术,伦子向仍穿着手术服、正在药房吸烟的直江报告了由藏的热度。
“是吗?”
直江仰躺在沙发上,目光追寻着烟雾。
“呼吸呢?”他问道。
“有点急促。”
直江再次点了点头,小声说道:“大概已经不行了。”
“老大爷,最终还是不行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