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蒿园_[日]渡边淳一【完结】(31)

2019-03-10  作者|标签:[日]渡边淳一

  迪子拿着这支试管,合上冰柜门,返回化验室。在化验室里打开灯,再次确认标志。果然没错,是含有急性肝炎病毒的血清。迪子把它插在试管架上,然后开始解开左手包扎带上的结。

  大门前依然传来电视机的声音,但好像没有人在看电视。一辆车在窗外离去,也许是哪伎晚下班的职员回家了。

  手腕上的包扎带完全解开,不久手指上也只剩下一层纱布。纱布因为白天所长涂了很多软膏,所以能很轻松地掀下。

  在萤光灯下,伤口开得很大。在白皙纤弱的手指上,只有伤口处红得非常鲜嫩。迪子楞楞地看着这伤口,不久便像中了邪似地点点头,取掉那支试管上的软木塞。试管里因血液表层的血清很澄清,所以呈徽huáng色。

  窗外急遂黑暗,刚才在霞光下能看见的塔顶,现在成了黑黢黢的影子。迪子望着这幽暗的夕空,然后对着食指的伤口小声哺语道:

  “让我患肝炎住院。”

  接着,她用右手的吸管把含有病毒的血清吸到吸管的第二刻度处,将那澄清的液体滴在红润的伤口上。

  翌晨,迪子比平时早一个小时醒来。打量四周,窗帘边的窗玻璃框已经明亮,装饰橱上的摆钟正指着六点钟。

  昨夜十二点上chuáng的,但担心着手指上的伤口,她怎么也睡不着。回想起来,为什么要把含有急性肝炎病毒的血清滴在伤口上?连她自己也不知道。

  阿久津对她被蒸馏瓶割破的伤口毫不关心,近来他一心扑在妻子的身上,对迪予很冷淡。所长对她的温和态度,以及雨停后的美妙夕景,都相互作用着煽动着她采取了一次荒唐的行动。

  这是一件蠢事。

  如果病毒真的从伤口侵入传染上急性肝炎的话,怎么办?

  患上肝炎,至少必须静躺一个月。要服药,吃饭必须避开油腻的食物。岂止如此,而且有可能会转慢性,变成肝硬化死亡。她曾经听输血中心的护士说,治疗肝炎始终靠安静和饮食疗法。若是安静两三天暂且不说,如若要住院一个月、二个月,那真让人受不了。

  现在冷静下来一想,她无法理解自己当时的jīng神状但是,在后悔的同时,迪子也有些沾沾自喜。

  如果患上肝炎住院,人们就会来探望她。在输血中心,首先准是富于和伸代来看她,然后是大学里的同学淘气鬼阿牧他们。阿久津从宫子她们那里打听到情况后,也许晚一两天来。在白缝无暇的病房里,他会送来一柬鲜花。

  “是我不好。”

  阿久津向她道歉后,在迪子的额头上悄悄地吻一下。

  迪子穿着白色的晨服。

  所长也会来。他一如往常,用安样的目光安慰她说:

  “早点康复后,再一起去吃饭。”肝炎并非胃口不好,所以会带些迪子爱吃的京屋堂小甜饼或水果来。

  圭次从阿久津那里听说后,也会从东京赶来。如果阿久津不告诉他,她也可以自己和他联系。池待人很诚实,也许会住一天护理她。而且,母亲不用说,妹妹也会替她担心。连平时很烦人的父亲,见女儿生病了,也会待她温和些吧。

  躺在chuáng上休息,让大家担惊受怕,得到大家的关怀,这也不赖。而且,那时迪子会比现在更苗条,更清秀,更漂亮。

  迪子的想像漫无止境地扩散着。

  如果真的瘦骨嶙峋,躺在chuáng上爬不起来,怎么办?

  那血清确是急性肝炎患者的血清。这可怕的血清,是在判断其他血清是否正常时用于辨别异常血清的,当然含有相当数量的、会引发肝炎的病毒。

  但是,在伤口上用吸管滴上血清就会传染疾病吗?病毒只在生物体中繁殖。这些常识在大学里学过,但病毒难道果真会被这伤口吸收吗?

  迪子又凝视着用白色包扎带包扎着的手指。

  她一想到现在病毒正在包扎带里被不断地吸收着,便感毛骨悚然。也许因此明天起会发高烧,眼睛稍稍变huáng,身体怠倦不想上班。

  现在解救为时过晚了吗?不!倘若现在解开包扎带,用酒jīng擦洗伤口,也许还来得及。

  怎么办……

  她半是胆怯半是快愉地入睡了。那时已经过了凌晨二点。

  妹妹亮子戴着收音机的耳机听着深夜广播睡着了。迪子很羡慕妹妹能心境坦然无忧无虑地入睡。迪子从睡着到六点只睡了四个小时,而且尽在做恶梦,比如患了重病,或化验室里因血清遗失而哗然,睡眠很浮浅。

  早晨起来,迪子觉得脑袋沉叠叠的。

  她心想也许是睡眠不足,但心中还是担心着肝炎的事。身体怠倦,接着说不定还会发高烧。

  迪子起chuáng,穿着晨服打开窗户,然后坐在镜台前。她将脸凑近镜台窥察着自己的眼睛,用双手拨开眼险,仔细地观察眼自。患肝炎的人大多眼白会发huáng。

  镜子里映出模糊而疲倦的脸庞,皮肤gān燥,毛孔一个个清晰可见。也许心情关系,眼白似乎真地好像有些微微的发huáng。

  她用手捂着额头,好像还没有发高烧。

  离昨天傍晚接触血清还只过了十二个小时多一点,到症状出现,也许没有这么快。

  “姐姐,你已经起来了?”

  突然亮子睡眼惺忪地问道。

  “你起来一下。”

  “gān什么?”

  妹妹不快地揉着眼睛。

  “呃,看看我的眼睛,huáng不huáng?”

  “眼睛……”

  “到光亮处来,替我看看眼睛。”

  迪子站在窗边侧着身子,亮子仰着脸察看着她的眼睛。

  “什么都没有啊。”

  “真的?说实话?”

  “你的脸色和平时一样啊。”

  “可是,我感到疲倦,有些发冷。”

  “讨厌啊,还只有六点钟啊!”

  亮子昨一下舌头,又钻进了被窝里。

  那天,迪子没有上班。

  即使眼睛会发huáng,也不一定发高烧。但她明显感到身体疲软,脑袋沉甸甸的。

  “好像感冒了。”

  迪子八点钟时给输血中心的值班员打电话。

  说实话,这事还不值得请假。这么一想,迪予觉得自己能够出去,但她约束着自己,今天绝对不能去上班,否则从昨天起想好的事就白费了。

  黎明,停了一会儿的雨又开始下起来。

  这天,迪子在二楼的房间里看了一整天的书和电视。

  父亲和母亲以及输血中心的人都在上班,只有自己一个人在休息,她感到很不安,同时又为只有自己在家歇着感到欣慰。但是,随着午饭时间的临近,她还是会不断地想起输血中心的事。

  迪子请假的事应该转告给了阿久津和宫子她们,还有所长。配血试验谁做?是宫子,还是阿久津?不管是谁,如果配血试验很多,阿久津也许不能在五点一下班就回去了。即使宫子代替,从责任上来说,阿久律也不得不留到全部结束以后。阿久律虽然暂时将迪子忘记了,但不得不因此而重新估价迪子的价值。最近他有些低估工作勤恳又可信赖的迪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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