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蒿园_[日]渡边淳一【完结】(48)

2019-03-10  作者|标签:[日]渡边淳一

  “现在这事已经向输血中心的人转告了,但自杀的事,对谁也没有说。知道的只有你和我。”

  “那么,部长呢?”

  “估计和遗体一起回家了。”

  迪子握着听筒,望着延续到前面常寂光寺院的狗尾草地。在白làng一般翻动着的狗尾草地的前端,看得见杂木林的红叶,还看得见红叶前的寺院山门。

  “因为措手不及,所以阿久津君也懵了。你也很吃惊吧,但必须沉佐气。”

  迪子现在已无以答对,将一个女人bī死的恐惧笼罩着她的全身。

  “阿久津君好像很担心你,说自杀不是因为你的缘故,而是因为病不能治愈悲观造成的。”

  虽说病不能治愈,但也不能认为夫人的病严重得要自杀。纵然因为患病而泄气,也不能否认和迪子的艳情是主要原因。

  也许阿久津心中明白,但不想让迪子痛苦。

  “你今天还是在家休息吧。”

  “是。”

  迪子答道,但是她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

  即使去输血中心,看来也无法着手工作,但是在家里一个人也待不佳。再在这里访惶,就只会越发忧闷。

  “人生多变故,一件事发生了,当然对那件事必须好好地想一想。”

  迪子望着幽远的原野,听着听筒里传来的所长的声“可是,已经发生的事,无论考虑多久,归根到底,都只是结果。”

  “你是说要忘掉它?”

  “不,不是的,只是说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能因此气馁和懊丧。”

  “我能挺住!”

  “那就好。”

  听着所长的教诲,迪子眺望着覆盖着原野的狗尾草那白色的波làng。

  也许起风了。白色的草叶一律地向右边翻滚着。

  “为什么今天去了那种地方呢?”

  “没……”

  “无故地不上班,这很不好啊。”

  “对不起,”迪子这么答道,随即又想起,“我想休息四、五天。”

  “做什么?”

  “我想一个人好好地想一想。”

  “嗯……”

  短暂的沉默后,所长说道,“嘿!行啊!不过,这次的事情,不要想得太多啊。”

  “我知道了。”

  “那么……”

  这时所长稍稍停顿了一下,“有事要商量的话,随时都可以来找我。”

  “是……”

  迪子点点头,想起所长说的、男人和女人分手的时候,现在也许正一步步地在bī近。

  09、尾声

  每次爱抚之前,阿久津总是怔怔地注视着迪子。只要有那样的充满柔情的眼神,就能够忘掉一切。就能够把以前的一切作为往事,深深地埋在心灵深处……

  又传来女人的声音。这声音逝去时,秋风又从幽幽的天地间涌出。同时,迪子的思绪随着低微的风声,消失在悠远的原野的尽头。

  翌晨,风儿拂动着木板套窗,迪子惊醒了。

  起chuáng一看,在屋檐一端的药店招牌因金属卡脱开,随风摇曳着。时间已过了六点,但yīn雨压得很低,街上还灰蒙蒙的。

  街灯朦胧的街上,静悄悄的,只能看见穿着雨衣的送奶人在送奶的身影。雨不时地斜打过来,风很猛烈,电线杆上的贴纸不住地随风飘动着,哗哗地作响。

  迪子眺望着秋风萧索的京都街道,片刻后又钻入被窝田从前天到昨天夜里,迪子思绪联翩,旋而又转瞬即逝。

  阿久津、他的亡妻、圭次、肚中的孩子,各种各样的事浮现在她的头脑里,旋即又消失了。

  她想得力尽jīng疲,越想越抢恍。

  然而,现在,在阵阵轻袭的晨风中,回顾起来,还没有一个归结。能够感觉到的,只是疲惫和空虚。

  七点。

  迪子无意中想起要去阿久津的家看看。

  她并没有要去的理由,只是在秋风瑟瑟中忽然浮现出来的念头。

  阿久津的家,迪子只去过一次。一年前,和阿久津的爱恋还很写信的时候,有一次在旅馆里作爱后,先把他送到家里。他的家是在下鸭神社背后的住宅区里。在大门前的绿丛背后,阿久津有些害羞地握着她的手。

  当时,迫子有一种恶作剧的感觉,仿佛是把在她那里用尽了jīng血的躯壳送回了他妻子的身边。她觉得在昏暗的街灯下消失的,只是没有jīng髓的男子的外表。

  现在,已经没有人可以憎恨的了。在曾经有妻子等待着的家里,也许阿久津一个人正怔怔地、不知所措地看守着妻子的亡骸。

  迪子穿上衣服,梳理好头发。

  在镜子里映出的脸庞上,显示出二天里滴水未沾的惮思竭虑后的憔悴。

  “怎么啦T又要出门了?”

  见迪子比平时早一小时作出门的准备,母亲怀疑地打量着迪子。

  “有些工作,不得不早点去。”

  迪子轻描淡写地这么说道,离开了家门。

  母亲和妹妹对迪子这几天的举止颇感怀疑,总觉得好像会有什么事情,但她们不会直接追问。她们决不会莽撞地喧闹起来,只是盯盯地注视着她。

  路上行人还很稀少。风在夜雨濡湿的铺道上掠过。人行道边的落叶随着风儿急速卷去。白色大衣的下摆在风中舞动着,用纽扣扣着的兜帽的一角在肩膀上发出“啪啪”的响声。

  迪子在船冈山乘上电气列车,在北大路上向北驶去。

  昨天,她在船冈山向西去,从衣签山起,在徒野一带彷徨着。

  无论向西还是向东,她觉得自己都不在乎。

  然而,迪子现在即使去输血中心,也无心上班,待在家里说不定会发疯。不管哪里,任凭着脚步走去,这是能镇静下来的唯一的路。

  “高野桥到了。”

  随着售票员的喊声,迪子下了电气列车。平时她总是不下车一直乘下去的。

  下了电气列车,高野川在紧左边流淌着。去年秋天,她曾和阿久津一起去过这条河的上游大原,一年的时间,现在回想起来,感到漫长又短暂。

  迪子沿着高野川边在东街慢慢地向南走去。她并没有什么急迫的目的,只是在风的轻拂下随意通达。

  不久,前边露出下鸭神社那密密的树林。树叶几乎变得通红,落叶后变得溜尖的树梢伸向yīn沉沉的天空。迪子在神社跟前的木栏栅角上向右锡去。

  风也在那条小路上拂动。电线杆上用铁丝栓着的“七五三祭”(日本以奇数一、三、五、七、九为吉数,取其中段七、五、三表示吉利——译者注)告示板,在风中“咯噔咯噔”地摇撇着。

  在这风中,迪子忽然闻到了阿久津的体味。

  那是什么气味?她无法表达清楚,既好像是掺杂着烟味、汗臭味等各种杂味似的气味,但又似乎什么都没有。说是体昧,却又不是纯靠嗅觉所体察到的,而好像是被紧紧地拥抱着,受着温柔的爱抚时,男人那热烈的气喘。

  不知是随着阿久津的家在靠近,风儿送来了他的气息,还是迪子想起了他的喘息。总之,那样的感觉渗透着她的体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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