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过去一谈到美术馆就是国立的。不过,近来地方政丅府也都不断开始建立新的美术馆,真所谓地方的时代。这当然会刺激美术界,不是坏事情。但是,问题在于外壳和内容。他们一说就是三种类型:乡土作家、世界名画和现代艺术。这未免太煞风景。再有就是购买一两幅价格昂贵的外国名画,吸引观众。”
“当地的头目们也不断插手。”
“就说这一次M市的美术馆吧,光建筑费就四十亿,再加上一年的采购费,又是一个亿。这么一来,不少耗子就跑来追逐特权。光是馆长的任命,有不少情况就令人觉得可疑。美术馆听上去好听,内情可未必美,里边有许多yīn谋。”
“我不想费那种事找活儿gān。”
“总之,富川那家伙不可信。”
喝了酒,村冈说话随便起来。伊织也因为跟自己知心的朋友一起喝酒,觉得很轻松。
“吃点米饭,或者面条?”
菜上到最后,厨师问道。
伊织早已饱了,村冈也同样谢绝。
又送上水果来,两个人离开“矢岛”时已经九点。在饭店和村冈聚齐来到这里是七点,算来已在这呆了将近两个小时。他只记得慢慢地喝了有数几杯,可来到外面才知道,自己“醉了”。
回想起来,当听说霞跟他丈夫去国立剧场时,他就开始猛喝起来。村冈对地方美术馆风cháo的yīn暗面感到愤慨,于是也不断举杯,后来喝得不少。
“再去一家酒馆喝点?”
两个人都不打算就此分手。伊织举手拦了一辆驶过来的出租车。
“可是,咱们好长时间没一块儿喝酒了。”
“上次宴会上见面是二月末吧……”
“是二月十八日。”
宴会后,他曾和霞在饭店的酒吧一起喝酒,这成了他俩发生关系的起始点,因此,伊织忘不了这一天。村冈靠在座背上,点着烟,突然想起来似地问道:
“噢,你太太怎么样?”
“还是老样子。”
村冈知道伊织已经分居,也了解他和笙子的关系。伊织离家出走时,被bī不过,只好jiāo代了缘由。开始时,他不打算告诉任何人,但后来觉得,早晚也会知道,又觉得这个朋友信得过,所以就说了前因后果。然而,那个时候,村冈只是叨咕了一句:“不可理解”。他透露了自己的想法,但绝不更多地gān涉私事。伊织喜欢的正是村冈这种很有节制的性格。
“这么说,还是不同意离婚?”
“对……”
汽车左侧正是靖国神社的树林,一片漆黑。
“那一位女的呢?”
“老样子。”
村冈掐灭了烟,说道:
“不过,你挺累吧?”
“什么?”
“各个方面呀……”
伊织顺从地点了点头,用不着村冈说,伊织这些日子确实感到疲劳。
“没有家庭,到底还是……”
伊织十分理解村冈想说的意思。分居过着独身生活,说起来自由,但这自由真让人厌烦。也许因为如此,最近伊织经常回家,一边收拾邮件,有时甚至想,不如gān脆睡在这儿。每到这时,他都告诫自己:“不行!”之所以出现这种心态,大概就是因为已经厌倦了自由。
“可是,这样下去行吗?”
“不,不行呀!”
“那么,你怎么办?”
村冈再问,伊织也没法回答。
“我不打算gān涉你的私事,但我不希望你破坏自己好不容易培养起来的才能。”
“我根本就没有才能。”
“别这么说呀!”
“好吧!这事不用你多操心。”
没有稳定的家庭,确实很累,但他并未因此丧失了投入工作的热情。相反,最近倒是gān劲十足。说不定离开家处于不稳定的状态,反而刺激出了新的工作热情。
实际上,伊织如今还没解决和妻子的纠葛,和笙子的关系也处于若即若离,最近又萌发出对于霞的爱。说起来,是他自己在制造疲劳的原因。
然而,虽然如此,他感到自己正在不断迸发出激情,向新的工作挑战。
“倒也并非事事如意就好呀!”
“这我明白,但只有家庭安定,才能涌现新的活力吧?”
“是吗……”
“不是这样吗?”
“我不反对这说法,可事情也并不那么简单。”
村冈在大学里供职,工作是评论已经完成的作品,而伊织的工作领域却是从事新的创作。说来也许是借口,但他总觉得,如果缺乏某种刺激,就不可能激发向创新挑战的激情。
汽车在九段坂坡上拐弯,从护城河边上驶向银座,现在正按照两小时前走过的路倒着走回去。两个人在并木街七丁目拐角处下了车,走向大楼三层的一家酒馆。这是伊织十年来常光顾的酒吧,里边除了一张拐角的吧台以外,还有两个小包厢。在“矢岛”喝的是清酒,两个人到这里都改喝威士忌加冰块。村冈两年前患胃溃疡,说是太凉了刺激太大,兑了开水,还滴了两滴丁香油。他们在这里喝了一个小时左右,又到地下室的一家酒吧去喝。伊织也是这家酒吧的常客,还寄存了酒瓶。
“不过,我原来一直以为H市美术馆的设计会委托给你。”
“算了,别再提这事儿啦!”
他在这里又是喝的兑水威士忌,后来到厕所去时,连自己都知道已经醉得很厉害。自己想站着不动,可身子却前后摇摆,手扶在前面瓷砖上紧闭双眼,于是霞的身影就浮现在眼前;在淡淡的昏暗之中,霞的背影正在不断脱下衣服,饰带已经解开,和服依然套在肩上,一个胳膊伸出了袖子。
“这可不行……”
伊织敲了敲自己的脑袋,要来凉毛巾盖在额头上,回到座位上,村冈看他回来,向他问道:
“我说,你行吗?最近好像不能喝了。”
“不,没问题。我倒是想问问,你刚才说的那个垂涎霞的家伙到底是谁?”
趁着醉意单刀直入,村冈吃了一惊:
“你喜欢霞吗?”
“别管。回答我的问题!”
“后来又和霞见过面?”
经这么一问,伊织差点点头承认。他突然又摇了摇头说:
“这种事,你管它gān吗?”
“我警告你,最好对她死了心。”
“为什么?”
“她是别人的太太呀!”
“无聊……”
听到这句话,伊织泄了气。本以为他会说出多么重要
的理由,结果却是如此平庸的道理:“别跟别人的老婆搞三角关系!”谁都懂这点道理。要是这种道理能够控制住迸发出来的激情,那任何人也无须苦恼了。
“按常理办事,那就别恋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