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霞从浴室走了出来。
“请您先洗!”
旅行还在继续,不必操之过急。伊织说服自己先去洗过,然后霞去洗了。
房间里只剩下他一个人。伊织想起来,他已经有好长时间没这样孤灯吊影了。
仔细想来,从出来旅行到现在,几乎和霞寸步不离,无论外出、购物还是在饭店里,霞一直在身边。最初一段时间,他甚至感到这很难得,然而现在独自一人,反倒觉得轻松。倒也并非霞碍事,总之觉得现在心里很惬意。
趁这功夫给妻子写封信吧!或者给笙子写封信……
前几天就曾想过该写封信,但又总觉得没想好该写的内容,时间却已经匆匆过去。如果给事务所的人写,简单明了地说一声“我很好”就行了,但给妻子和笙子写信却不能如此简单。这倒不是他想抵赖,但确实总想为自己找个借口。
之所以前几天没写信,原来总以为是自己没想好,但现在想来,霞始终在身边,也是原因之一。
伊织给妻子的信刚写了个开头,霞就从浴室走了出来。伊织若无其事地折起信纸,压在旅行指南下面,又点了一支烟。霞身上带着一股沐浴后的香气,走向窗边。
“太美了!……”
白天听过华尔兹舞曲的公园,现在沉没在一片黑暗之中,只有周围的路灯闪烁着排成一列。
“东京现在几点钟?”
“和这里时差是八个小时,还不到六点吧!”
霞点了点头,坐在沙发上,打开手袋,在里边搜寻。
“我给家里打个电话,行吗?”
“当然,现在就打吗?”
“我想六点钟他们该回家了,可以帮我打吗?”
伊织走到电话前,翻开了国际通话指南。拨通指定的号码,可以不经过总机,直接接通日本。伊织按照说明去做,最后加拨了霞说的自己家里的电话号码。“已经接通了。”
也许是霞长久外出担心家里,也许是她原来告诉家里今天要打电话回去。但是,这个时候打电话,如果她丈夫来接电话,她该说些什么呢?想到这里,伊织倒更显得紧张。电话通了,霞的声音很轻松。
“是时子吗……是我呀,家里都好吗?”
来接电话的似乎是女佣。
“我在维也纳……没事。我很好。”
他们jiāo谈几句后,好像女儿过来接了电话。
谈了几句荷兰和维也纳的观感之后,她说道:“妈妈拜托东京的阿姨……”然后突然反问道:“怎么回事?”
同在一室,霞的话一清二楚地传过来。伊织心想,自己虽然并不打算听,但回避一下,她可能说话方便一些,于是起身进了浴室。
一进浴室,他就看到毛巾架和洗脸台旁边挂满了短裤和袜子,都洗得gāngān净净,拉得平平整整。
伊织看着这一切,眼前浮现出两个霞的影子;给自己洗内衣的霞和正在给家里挂电话的霞。到底哪一个是真正的霞呢?或者两者本是同一女人,并不互相矛盾。他感到不可思议地走出浴室,霞已经挂断了电话。
“听说东京也很冷……”
伊织点了点头。不过,他倒是特别想知道,她是否和丈夫通过话。
“都很好吧!”
“是啊,女儿还让我好好玩呢!”
尽管如此,伊织仍感到有些不可理解。别人姑且不论,至少自己在霞面前是不会给家里打电话的。即使担心家里和孩子们,他也会极力掩饰。这就是男人的矜持,或者也可以说是虚荣。
不过,也许是霞自己不会往日本打电话,所以不可能一个人悄悄地做这件事。
尽管和心爱的人在一起,但既然是主妇,自然要惦记家里的事。
在这方面,男女稍有不同。霞也许没想那么多,只是想听听女儿和女佣的声音。从霞目前平静的表情来看,也许谈话并未涉及到丈夫。
之所以此时此刻急忙要给家里打电话,也许是早已猜透丈夫这时不在家才这样做。霞本是个办事极有分寸的女人,总不至于和别的男人一起住在饭店里给丈夫打电话。伊织想到这里,心情稍平静下来。
话虽如此,但是伊织还是担心。这次外出旅行,霞是怎么跟她丈夫说的呢?直至现在,伊织总是想,既然她不置一辞,自己也就不必刨根问底,但今天夜里,他又感到有些放心不下。
“你丈夫是怎么想的……”他很想问,但尽力抑制,又吸起烟来。正当他发呆时,霞问他:
“你不给家里打个电话吗?”
伊织缓缓摇了摇头,脑子里思索着是否该把自己正和妻子离丅婚的事告诉她。
“回去以后,我们可能离丅婚……”
他一直很想把这句话说给霞听,希望借此观察霞的反应。她是高兴?还是会劝阻?也许她会表面反对而心里暗暗期盼?但是话到嘴边,又总感到这句话实在难以出口。他担心一说这话,两人之间的紧张感和新鲜感将会立即烟消云散。现在说这话,简直就等于是表明自己对她垂涎欲滴。
至少旅行期间不该提这种事。离丅婚将成现实,伊织反而感到难以启齿了。
翌日,两个人九点钟在饭店餐厅吃过饭,出发去维也纳森林。依然刮着冷风,但天气已经晴朗。暖和的阳光照在落满枯叶的路上。
维也纳森林是指横贯维也纳市区西北到西南的绿色丘陵地带。由于南北距离很长,难以全部游览。他们决定第一天先乘车去巴登,然后通过海莱纳特游览迈尔林和海根克罗茨,参观享德里希磨房,然后再回到维也纳。
巴登是罗马时代就已闻名的温泉地带,站在山坡上,森林和葡萄园尽收眼底,那里至今还保留着莫扎特写下《万福圣体诗》的故居和贝多芬构思《第九jiāo响曲》的名胜。“海根克罗茨”则地如其名,具有“圣十字架”的意义,是十二世纪利奥波德公爵建造的教堂。
不过,伊织最希望一睹风采的还是迈尔林。村落虽小,但它周围一带以往是皇家狩猎场。大约百年之前,也就是1889年,当时的奥地利王太子鲁道夫公爵爱上了十七岁的姑娘玛丽·维泽拉,但却不为家庭所容,结果在狩猎别墅开枪自杀,至今传闻沸沸扬扬。伊织记得在高中时代曾经读过《泡沫之恋》这本书,知道了这个故事,铭刻肺腑,感慨无限。
他们沿着铺满落叶的小径走去,看到白色的教堂座落在一片晚秋的阳光之中。
当时的约瑟夫皇帝和伊丽莎白皇后为了悼念独生子建造了这个教堂。
“还有一个电影,名字也同样叫作《泡沫之恋》。
舍利尔·波瓦尔演王太子,尼艾尔·达留扮演那姑娘,电影实在太好了……”
伊织回忆起二十几年前的往事,叙述那时的情况,但霞却说,她没看过那个电影。
“我记得今年年初曾经重演,电视里也播放过。”
“当时你也有过那种恋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