坚决不能接受那个家伙的意见。对方的声音听上去好像是半个世纪以前的人似的,让那种家伙批评我的小说,本身就是一种亵渎。
事情到了这一步,此书不在明文社出版也罢。就算没有这些家伙,想给自己出书的地方要多少有多少。
jú治给自己这样打气,大叫一声:“混蛋!”
自己以前身为畅销小说作家的时候,从铃木开始,明文社的那群家伙根本就不是那种态度。他们都是满口“老师,老师”地接近自己,磕头作揖一般请求说:“一旦有了新的作品,请马上让我们拜读一下。”现在却以“格调低沉、内容朴素”为由把书稿退了回来,人的脸皮再厚,也应该有一个限度。
“你以为你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jú治不禁冲着高楼大厦的墙壁喊了起来,在这种状态下,他根本无心工作。要想除掉这种窝囊郁闷的感觉,除了去见中濑,别无他法。
因为jú治也把书稿给了中濑一部,他读了的话,肯定会给自己一个相当的评价。换作新生社的编辑的话,一定能够理解自己作品的真正内涵。
jú治马上给新生社拨了电话,叫中濑接听。
“上次我jiāo给你的那部书稿,今天晚上能见面聊聊吗?”
jú治突如其来的要求,仿佛让中濑吓了一跳。
中濑解释说晚上有一个饭局。
“晚上晚一些也行。”jú治仍不肯善罢甘休,所以他们约好晚上十点在银座的酒吧见面。
中濑指定的酒吧在新桥附近一座旧楼的三层,只有狭长的吧台并排摆在那里。
jú治去的时候,里面已经坐了一对客人。“欢迎光临。”浓妆艳抹的妈妈桑走了过来。
jú治告诉她和中濑约好在这里见面,妈妈桑似乎事先已经得到通知,慡快地点了点头,拿出中濑寄存在那里的酒,倒了一杯兑水的威士忌给jú治。
jú治重新环视了一下四周,酒吧里面好似装鳗鱼的笼子般狭长,墙壁也显得有点儿脏,那种破落的感觉和jú治眼下的心情极其吻合,他开始喝酒。
中濑十分钟以后到了酒吧,一副醉醺醺的样子。
“对不起,死说活说地把你叫了出来……”jú治道歉说。
“哪里,哪里,我也正想找你呢。”中濑心里挂念的也是小说的事情吧。
过了一会儿,jú治问:“那部书稿读完了吗?”
好像正等着对方问一样,中濑点头道:“相当有意思,让我频频点头的地方很多,而且性爱部分的描写也相当生动……”
这是根据现实生活中和冬香之间的爱写出来的。可jú治却没有做声,一直默默无语。
“我觉得非常出色,但是编辑那边……”
他们是什么意见?jú治探过身去。
“他们说内容有些沉闷,过于纠缠不清,还说缺乏你早期作品中那种华丽,无法让读者感受到那种如痴如醉的甜蜜……”
“可是……”
这样一来,和明文社的加藤部长所说的不是一样吗?jú治坚定地摇了摇头。
“我不同意,因为我已经五十五岁了。我希望创作和我年龄相符的、内涵更加深刻且有分量的作品。”
“明白,你想说的一切,我太明白了。”
中濑仿佛像要安慰他似的,右手不停地上下舞动。
“现在出版界的状况也相当严峻。总之,这中间的空白时间太长了。”
“空白时间太长了?”
“对,从你出版上一部作品到现在已经将近十五年了吧?在这中间,读者们也全都变了。”
jú治呆呆地望着前面的酒柜。在中间偏左、灯光照到的地方放了一瓶威士忌,在“OLD”的文字下面写着“15”。
标志此酒已经存放了十五年,可映在jú治的眼里仿佛却是他没写小说的十五年时间。
“那么,我的书能够出版吗?”jú治目前想知道的只有这一点。
焰火(5)
“唔……”中濑动了一下头,凝视着空中的某一个地方,不久突然冒出了一句:“实在对不起,照现在这个样子很难。非常遗憾,我们出版社出不了。”
听到中濑这么一说,jú治简直无话可讲,他一直盯着酒柜里面的酒瓶。
中濑问:“明文社怎么样?”
此时此刻,jú治就是嘴歪了,都不想说被明文社也打了回票。
然而中濑从jú治的沉默中仿佛已经找到了答案,他用略带宽慰的口吻道:“您那本小说并不差。它有看点,可以说在你的作品中是一部标志性的作品。只是离你出版前一本小说,中间的时间空得太长了。”
jú治什么也没说,只是再次凝视“15”这个数字。
“那些编辑的意见是,既然间隔了这么长时间,你和新人作家没有什么两样。”
在jú治的脑海中,“新人作家”这个词慢慢地扩展开来。他自己根本就没想到,在不知不觉当中,自己又退回到了起点。
“要把一个新人推向读者,还是需要那种华丽的成分。”
“……”
“我这么说虽很失礼,可我曾经提过先出五千册,他们还是不同意……”
曾经几何,自己也是几十万册畅销小说的作家,难道现在连出五千册都不行吗?jú治伤心得一口气喝gān了兑水威士忌,中濑也受了感染似的将酒一口吞下。
“编辑那边,人也都变了。不再像以前那样,谁都不想去冒险,而且现在年轻的编辑多了,他们关注的都是和自己同年代的年轻作家。”
“我知道了,别再说了。”
jú治将双手捂住耳朵,闭上了眼睛。
再跟中濑说下去也毫无意义。岂止如此,再继续下去的话,只能让自己变得更加悲惨。
“已经够了……”
jú治再次面对中濑,将错就错地低下头。
“我全明白了,谢谢。”
“也不是完全就没有希望了。过个一年半载,事情也许还会发生变化。”
现在都不行,jú治不认为明年会更有希望。jú治自己也在一定程度明白,出版界严峻的现状以及情随境迁。
“你这样明白地告诉我,实在太好了。”
“去不去俱乐部?”
中濑可能想在一个有女孩儿的热闹地方安慰jú治,但眼下这种状态,jú治就是去了,只能更加失落。
“不了,今晚我回去了……”jú治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要紧不要紧?”中濑也随之起身。
“不要紧,今天让我独自呆一会儿。”
jú治抛下一脸担心的妈妈桑和中濑走出酒吧,乘电梯来到一层。
但他并不想就这样回家,他在银座几乎没有熟悉的酒吧。jú治停了一下,决定去四谷的荒木町。
眼下他已经没有坐城铁的力气,于是拦了辆出租车,来到小路前面的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