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亲王与川岛làng速围坐炉火之旁,笑谈大势,抱负甚为一致,意气相投——留得青山在,大清是朝是不会灭亡的!
在流亡的工族中,惟有善警,从没死过心。他还打算到奉天,与张作霖共同树起讨袁大旗,不过在他脱离北京城的第十天,宣统皇帝正式把临时共和政府全权移jiāo,等于退位了。
善香只好逃到日本的租借地旅顺,另图大计。
他一一显牙格格,是他计划的一部分——不,是计划的重心!
寄寓旅顺的王府很大,楼房是俄式,红砖所造,位于山岗上密林中,房间二十八个。肃亲王的书房在二微
“来,跟父三说保重,再见。”
她怯怯地,抬起泪眼。
这是她生父,一个上百人大家族中的头头。
如果大清皇朝仍在,肃亲王家便是八大世袭家族中占了首位。他是第十代肃亲王,性格qiáng,具威望,深谋远虑,指挥若定,即使是一家子吃饭吧,都靠钟声指挥,齐集在大饭厅,庄严地遵循着守则。
她平日总站在角落看他。
如今他在跟前,审视这七岁女孩:
“哈,显牙穿起和服,果然有点英气。”
他沉思一阵,又道:
“不过从今天起,我为你起字‘东珍’,希望你到了东洋,能被当作珍客看待。”
显牙不明所以,只好点了一下头。
“东珍,”肃亲王道,“为什么我要挑选你去?在我子女中,谁有你,看来最有出息。我将所有希望寄托在你和川岛làng速身上。”
父亲书房中,法国式吊灯辉煌耀眼,沙发蒙着猩红色天鹅绒罩面,书橱上有古籍、资料、手稿。文献,散发纸和墨的香味,甚至梅兰芳(贵妃醉酒)的上色剧照……,但父亲只递予她一帧照片。灰黯的、陌生的。
那便是川岛làng速。
一个làng人,对中国东北之熟悉,对满蒙独立之机心,甚至远在中国人之上。
照片中的他,浓眉,双目深邃,身躯瘦削,非常书卷气。穿着一袭和服,正襟危坐,远景欣然。
“这便是你的义父。他会好好栽培你,策动我大清皇朝复辟大计,你要听从他教导。”为了这个计划,川岛làng速也真是苦心孤指了。他不但与肃亲王深jiāo,还曾蓄发留辫,jīng研中国史地,即使他年轻时策动过满蒙独立运动不果,但一直没灰心过。他以为“东洋存亡的关键地区,全在于满洲”。满洲。
是的,东北一块美好的地土!
这也是肃亲王觊觎已久的鸽的。
川岛原比肃亲王大一岁,但他灵机一动,便说成同年生人,五奉之为兄,jiāo换庚恰,共结金兰之好。那天,还穿了清朝客卿二品的官服,与肃亲王并排,坐在饰有慈花的日本屏风前合照留念。
谁知显泽落在他手中,会被调教成怎么的一个人物?
但一切的故事,只能朝前看。事情已经发生了。
肃亲王把一封信jiāo给女孩,嘱她代转:
“将小玩具献君,望君珍爱。”
马车来了,大家为可爱的、双目红肿的“小玩具”送行。
一九一三年,她无辜地,只身东渡B本去。
王府的院子,繁花如锦,有桃树。杏树、槐树、葵花和八重樱。是chūn天呢。
依日本的年历,那是大正二年。
在下关接她的,果然是照片中的男人,他看来后头深锁,心事重重的样子。
显环,或是东珍,随着这本来没什么情感,但今后必得相依的义父回到东京赤羽的家。
他又为她改了名字。
这趟,是个日本名字——
川岛芳子。
她签著名字,说着日语,呷着味咱汁。
川岛làng速之所以皱眉,是局势瞬息万变。
在他积极进行的复辟运动期间,一九一五年一月,日本党对中国提出了“二十一条”要求,态度qiáng硬,不但中国人反感,部分日本人也批判。但袁世凯接受了条款,且龙袍加身,粉墨登场称帝,改元洪宪。
大家还没来得及喘息,次年,皇帝又在一片倒袁声中下台了。下一场戏不知是什么?
川岛làng速原意是结合内外蒙古、满洲(奉天、吉林、黑龙江三省的东北大王国),再把宣统皇帝给始出来……
此举需要钱,需要人才,需要军队…
川岛芳子不过是个小学生吧。孩子应得的德行调教几乎没有,反而正课以外的熏陶,越来越使她憧憬一个“满人的祖国”。
背后的yīn谋,她如何得知?即便知道,也是增懂难明。
只在校园放小息的时候,跟同学玩耍。
男孩的头发都给剃去,整齐划一,穿棉布上衣,斜纹哗叽裤子。女孩则一身花纹缎子上衣,紫缎裙裤。
小学体操课有军事训练呢。男孩听从指令,互相用竹枝攻守,大家以中国人为征服目标——如果“进入”了中国,可以吃鲜甜的梨子,住华丽的大宅,中国的仆从是忠心的。
小憩时,大家又在玩战斗机的游戏。
芳子扮演战斗机,向同学们轰炸,四下所到之处,要他们纷纷卧倒。
一个男孩不肯卧倒。
芳子冲前,一鸣鸣!隆隆地压住他,年纪小小,又勇又狠。
男孩被压,大哭起来。
“哭什么?”芳子取笑,“战事发生了,一定有死伤!”
她的一个同学,忽然狡黠地问:
“芳子,究竟你家乡在哪儿?”
另一个使附和:
“是中国?是日本?吓?”
芳子受窘。她的国籍含糊不清,一切都混淆了,成为小女孩的负担。
她灵机一动,只聪明地答:
“我家乡在妈妈肚子里。”
然后转身飞跑。
跑!
——又跑得到哪儿去?
还不是异乡吗?
到底不是家乡。真糟,连妈妈的样子也几乎记不起来,努力地追忆。,…·
女孩的泪水只不由自主地在眼眶内打转。不是因为伤心,而是,一种没有归属感的凄惶。
远处的体操场飞来一个皮球,落在她脚下,当对方还未走近来捡拾时,芳子蓦地拣起,用尽全身力气,扔到更远的地方去,狠狠地。
她男性的气质,在这些微妙的时刻,已经不自知地,初露头角。
她还是跑回川岛làng速义父的身边,别无去处。
背后是同龄东洋小子的挪揄:
“芳子!若gān!支那的芳子!”
她不要再上学了。
她根本不爱课堂中同游共息的正常学习生活。
转了多间小学,换了家庭教师,上着很速规定的日课,日夕被灌输复辟和独立的思想…渐渐,芳子长大了。
而在千里以外的中国:袁世凯在一九一六年死去,不管他是病死,受刺激而脑溢血,抑或遭暗杀,总之,川岛làng速等伺机待发,部署举兵的“扶清讨袁”行动,马上失去了目标。如鼓足了气的皮球被扎上一个小孔。肃亲王也郁郁寡欢了好一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