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代3.0刺金时代_郭敬明【完结】(53)
我不是她,我看了几眼,就失去了兴致,我刚想叫唐宛如走,结果发现她已经站在一幅画面前痴痴地看了很久。我走过去,刚要说话,就发现她双眼一片红血丝,泪水积累在她的下眼睑,几乎要夺眶而出。她的肩膀剧烈地颤抖着,不时发出浑浊的呼吸声,她死死地盯着面前的那幅画卷,双手把衣角攥得紧紧的。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面前的这幅画上,一个拿着扇子的古代女子,孤单地站在萧萧落叶之下,画上的她用扇面遮住了下半张脸。
画的右上角空白处,有一行漂亮的细笔行楷:
万众皆迷画中仙,无人怜爱世间魁。
又过了一些时候,传来了卫海已经离开上海,去了北京的消息。当唐宛如收到卫海寄来的信时,他人已经在北京了。除了唐宛如,他没有告诉我们这群人中任何一个人,他离开的消息。
他没脸告诉顾源。
他不想告诉南湘。
他没必要告诉我和顾里。
他原本只是我们生活圈子的边角料,对于这一点,我想不仅仅是我们这样无耻地认为,也许连他自己,也这样卑微地认同着。
然而此刻,即使是他的离开,对我和顾里来说,也变得格外沉重。在这种仿佛末世般的氛围里,任何人的离去,都足以变成一根压死骆驼的稻草。
宛如你好,对于我的不辞而别,我感到非常抱歉。但是我也不知道该如何继续在上海的生活。感觉好像世界末日一样,朋友、爱人,都离我而去。事情发生之后的那段日子,我每天都睡不着,感觉胸口一直压着一块大石头。但我知道,我没啥资格说这些,因为最难过的人应该是你。你有一万个理由恨我,因为如果不是我,也就没有发生在你身上的不幸。我文笔不好,不知道怎么表达我的愧疚。真诚地希望得到你的原谅。
……
其实一直以来,我都很羡慕你们那群人的生活,轰轰烈烈而又jīng彩纷呈,感觉像电影里的故事,但是当南湘领着我真正走进你们的世界时,我才感觉原来你们并不是畅游在一个美丽的花园,而是都身处在一个巨大的旋涡。这种感觉越来越qiáng烈,其实要说起来,这一年多以来,我都生活得非常压抑。我感觉南湘是不属于我的,我也是不属于你们的世界的。
……
北京很早就进入秋天了,天气很冷。我刚来这里,只穿着单衣。冻出了一场感冒。不过不用担心,已经叫家人寄来厚衣。在这边的生活也安定了下来。我找了一份工作,在一个羽毛球俱乐部里教业余爱好者们练球。生活和大学时候差不多,收入也不错。就是偶尔孤独的时候,找不到人说话。北京好大,感觉自己很渺小。
……
最后衷心希望你平安,幸福。代问家人好。我把电话号码留在这里,如果来北京,一定一定要电话我,我带你四处走走,看看。祝好。
唐宛如轻轻地把那几张信纸塞到我的手里。
我望着她,她的脸上有一种不太qiáng烈的伤感。她嘴角的那道疤痕让她看起来像是在笑。她无时无刻都带着这道诡异的笑靥,令她看起来永远对这个世界充满了淡淡的讥讽,又像是无奈的宽容。
我想我永远不敢正视她的脸,正视她的讥讽而又宽容。
这场从南湘开始的离别,仿佛是一串多米诺骨牌,从第一块骨牌被推倒的那一刻开始,我们的故事就启动了那个没有人可以逆转的最终结局。骨牌哗啦啦倒塌的声音,像是无数看客向我们发出的掌声与喝彩。
其实南湘并不是第一块骨牌,第一块骨牌应该是简溪才对。他真幸运啊,作为第一个离开我们这个旋涡的人。我有时候回忆起过去,都忍不住在对他的怀念里,充满了羡慕和忌妒。
而随后第二块骨牌就是席城。
第三块是南湘。
第四块是顾源。
第五块是唐宛如。
啪。
啪。
啪。
啪。
啪。
上帝仿佛一个手舞足蹈的小男孩儿一样,加快了这场游戏的节奏,他也许已经看腻了这场旷日持久的drama,此刻他正在把演员表上的名字一个一个地剔除出去。他想要赶紧拉起谢幕时的巨大幕布,他想要点亮散场的灯光,他想要赶紧看见漫天云霞,彩花礼pào齐飞的画面。
我只是没有想到,下一块骨牌倒得那么快。
更没有想到,这下一张骨牌会是Neil。
我和顾里一起送Neil去机场的那天,天空布满了厚重黏稠的乌云。看起来仿佛一大团水泥糊在了天上,风里待着些许初秋的微凉,拂过额头的时候,眉头感觉有些沉重。
国际航站楼依然和往常一样冷清。
倒是国内航站楼那边热闹得有点过头了,从人流的密集程度上来说,我真的有点怀疑是不是全中国的航空公司都快倒闭了,因而推出了一折机票,让广大民众没事儿就坐飞机玩儿。真的,那人挤人胸贴胸的架势,都快赶上城隍庙了,我觉得只要在路边放一盆炭火,保证瞬间就能做起烤羊肉串的生意来。
我们三个人走在空旷的航站楼里。
Neil拉着两个巨大的箱子,我和顾里一人帮他拎着一个LV的旅行袋,我也搞不懂他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东西需要带回美国——美国什么都有,他什么都能买得到啊。
我走在他的左边,我歪过头不时地打量他,他戴着一个巨大的黑色墨镜,看起来就和他当初回国时一模一样,他一边走,一边低头核对着自己登机牌上的信息和远处登机口的号码。
我一瞬间变得格外伤感,无数画面层出不穷地往我脑海里涌。像有人突然塞了一台小小的DV机到我的头颅里。好多带着噪点的画面跳跃在我的视网膜上。
我依然能清晰地记得当初我和南湘在听到顾里说“Neilisback”时的那种兴奋劲儿,我们恨不得从公jiāo车上跳下去抬着汽车的轮子帮它跑快一点——而现在我已经多久没有坐过公jiāo车了呢?曾经的我,手袋最外层的拉链里,是无数张公jiāo车小票,而现在拉开我的包袋,那些蓝色的小邮票一样的东西,已经变成了红色的一张张出租车发票了。
我依然能回忆起他开着敞篷奔驰载着我和南湘在学校主gān道上耀武扬威地绝尘而过时我那满脸油汪汪的虚荣感。我和南湘陶醉在学校那些饥渴女子们的艳羡目光里,仿佛两条不停跃出水面打挺的鲤鱼。那是我人生第一次坐敞篷跑车,风把我的刘海全部chuī起来了,露出我硕大的额头,看起来一定特别丑,但是我却洋洋得意,浑然不知,直到我被倒后镜里的自己吓得一声尖叫。
我还能回忆起我和南湘在电影院看《指环王》时,只要jīng灵王子一出现,我们两个就激动地捂着胸口大喊“Neil,Neil”的花痴样子,而如今,当年叱咤风云横扫票房的“《指环王》系列”早就成为了记忆里发huáng的画面,现在满世界的“90后”“00后”口中高喊的都是《暮光之城》里的吸血鬼们的名字,而已经成年的我们,也已经习惯了《阿凡达》和《盗梦空间》里眼花缭乱的特技轰炸。《指环王》已经成为了我们记忆里珍贵的怀旧片段,就和我们童年时代里的《新白娘子传奇》和《西游记》一样。无论多么新鲜的东西都会陈旧,无论多么牛bī的东西也都会被更加牛bī的东西远远甩在身后,甩进岁月的脚步声里,甩进人们记忆的盲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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