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脑袋忽地空dòngdòng的,好似用来盛载一些意外。
她听到好多声音:悲凉的琵琶和筝,弹奏起来。娇饶的女人唱小曲。渺远的木鱼。更漏,滴答地。房檐上铁马儿动了。是他人来了。门环儿也叩响。银灯高点新剔。不,是风起雪落,冰花片片的微声。心上已戳了几把刀子。声音混作一堆。
妙龄妇女,红灯里独坐,翡翠装寒芙蓉帐冷。她也一无所有,她在字里行间,微微地笑着,伸手相牵。
单玉莲有种骨血连心的感动,她把自己的手jiāo给她,如同做梦一般,坐了过去。拈起纸来,是渺茫的一个故事。
火花在心中一闪,照亮某些隐秘的角落。她开始着清楚——
《金瓶梅》?
八岁的时候,她就见过了。不过还没走近,红卫兵们一手毁掉了。那书被火舌一卷,瞬即化为灰烬,从此下落不明。
她一直都没见过它。
她以为它不会再来了。
但它出现了。
一个赫赫盛世中,某个女人的半生惆怅,让她知道了。
她被驱使去看自己的故事……
武汝大得悉今天SIMON率领群鸟来拍照,一早关了店门,使持了几大贪新鲜出炉的老婆饼,自"馨香"赶回老家了。
进了词堂,方知节日似的热闹。除了他大婚那回,就数这次是盛况。
那么多女人,姹紫嫣红开遍,dàng漾一讨好颜色。水银灯打在回廊上、机柱旁、女人身上,美丽动人。目不暇给。
武汝大看傻了眼。
一见SIMON,便亲切打招呼:
"我老婆招呼得周到么?"
他恭维道:
"太好。没话说。"
"嘻嘻。"武汝大很高兴家有贤妻。所以他觉得一众美女不正派。他笑:
"好好的一个女人,好人好姐,为什么要扮得像妖孽?"
SIMON笑:
"都是历史上的名女人呢。"
武汝大小眼珠一转,道:
"给你这般多的名女人,你应付得了吗?你掂吗?"
SIMON只是饶有深意地一笑。不语。
"掂?"
"搞不掂,不如别做男人了。"
武汝大别有心事。
"喂,老婆那么正,你好艳福啦。"SIMON戏弄他。
"是呀、是呀。"武汝大只得如此答:"不过——"
SIMON见他欲言又止,便微笑地套他的难题:
"大家一场老友,你怎么说?"
"不是不掂。"武汝大道:"不过间中不太受控制。我们一场老友才说呀,她真是很授命的。"说完便四下一看,不让风声泄漏。
SIMON念着,就算是"造福人群"吧,会心地俯首在他耳边:
"一会儿散BAND了,你跟我来车上,我送你一点礼物。"
武汝大恍然,色音。引为知己:
"哦,好呀好呀!"
果然,SIMON在美女卸妆、外景收队之后,在他车上取过一包东西给武汝大。
武汝大神秘而又喜悦地接过了。
SIMON跟他笑道:
"这是'国宝',日本一个和尚给我的。你知道么?有牛huáng、人参、蛤以、蜂蛇,还有yín羊著。"
听得一个"yín"字,武汝大非常感激。
"近了到日本,改名'活力M',才再外流。"SIMON叮嘱:"不可以吃柿、羊肉、汽水。睡前服。如不信,拌饭给猫吃,劲儿得猫幄也怕了它。"
说毕朝他一院眼睛,便见武龙领同一个女人也正出门来。
他看武汝大:
"不怕他见到?"
武汝大见是兄弟,便道:
"不怕,他是我亲信。"
SIMON耸耸肩,天下无一处是净土。这村野风气也很开放呀,原来大家都是"襟兄弟"!当下又如武龙一瞪眼睛,驾车去了。
武龙早看他是对头,又见他jiāo了一包东西给武汝大。武汝大看来非常的感激,一言不发把东西收好,目光流露谢意,像目送一位恩同再造的莫逆之jiāo离去。几乎没鞠一个躬。武龙半怒半疑。
武汝大送了客,便问其他人:
"喂,我老婆呢?"
武龙也是送客,阿桂来了香港几个月,今天央着来看热闹。元朗的同村亲友,约摸也知道这个人,当初是武龙在汕头的旧相识,此番使点法子,辗转来了香港,目迷五色。她对他亦有几分投靠,正直的一表人才,人虽穷,不过也肯垫了一万元给她买个假身分证,心下便多方策略,以博取他及四下人们的好感。
看了一天,十分惬意,武龙送她离开。如无意外,也是有发展之可能。
武汝大见无人知悉单玉莲身在何方,好生奇怪,便追问:
"阿龙,我老婆呢?"
他只好告诉他:
"在书房。"
武汝大见阿桂走后,怪责他:
"请人吃顿饭嘛,死牛一根筋!"
然后得意洋洋,步履欢快地寻妻去了。
轻轻推开书房的门,只见单玉莲坐在地上,一叠好散乱的书册,刚聚jīng会神看至开篇:……那妇人笑将起来,说道:"官人体要少喷。你有心,奴亦有意。你真个勾措我?"西门庆便双膝跪下道:"娘子,做成小人则如那妇人便把西门庆搂将起来。当下两个就在王婆房里脱衣解带,共枕同欢。一个朱唇紧贴,一个粉脸斜偎。罗袜高挑,肩膊上露两弯新月;金钱斜坠,枕头边堆一朵乌云。誓海盟山,搏弄得千般旅旅;羞云快雨,揉搓的万种妖娆……
武汝大一手抢过,会心微笑:
"哦,看yín书!"
她正看到着紧处,便被他破坏了:
"嘻,《金瓶梅》,阿爷及阿爹都不准我们看的呀。越不准,越是要偷看,不过字很深,成得来又不明,大家都费事查字典。终于没心机看。"
单玉莲用渴望的眼神望着他:
"故事说的什么?"
"唉,好老土的。"武汝大给娇妻从头说起了:"说一个很姣的女人,嫁了给一个很矮的男人,后来联同一个很威(好色)的男人,毒死了他。谁知那个很矮的男人,有个兄弟,是一个好劲儿的男人,杀了那对jian夫yín妇。——故事便是这样了。"
单玉莲一听,只觉闷不可当。忽见武汝大手上的纸张,有"yín妇"二字,一怔。便道:
"你说得一点也不好听,我自己看!"
武汝大忙收藏在身后:
"不!"
"给我!"
他其实很开心。但游戏一番,孩子才有这般玩法吧:
"乖乖的,先吃饭再看。太婆会骂的。乖!"
单玉莲不依:
武汝大焉敢不从,只念:
"哇,发达啦,今晚一定很làng漫了。"
又yín书,又chūn药,他的好日子来了。
单玉莲后来在书房待了一阵才走。
一家团团围坐吃晚饭,挨过坐立不安光景,二人便留在武汝大屋过一夜。
"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