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然。”顾源的眼睛被风chuī得通红。
顾里冷笑一声。
顾源低下头,牢牢地看着顾里的眼睛:“那如果我是个穷小子,没有钱,你会爱我吗?”
顾里不回答。沉默地看着他。
他的眼睛在顾里的沉默里越来越红。
过了一会儿,他像是终于松口气一般,无奈地轻轻笑了,他抬起手揉了揉眼,说:“我知道了。”
“你不知道,”顾里朝后退开一步,“你之所以能这样无所谓地说着类似‘钱不重要’、‘如果我没有钱你会不会爱我’之类冠冕堂皇的话,那是因为你并没有体会过没有钱的日子!你从小都活在不缺钱的世界里,你和我一样,我们都拿着十万透支限额的信用卡无所顾忌地刷下一两万,只为了一个好看的包或者一件好看的衣服。你只是在这里用高贵的姿态扮演着落魄贵族!别假惺惺地营造这种自我感觉良好的戏码了,你莎士比亚看太多了吧!”
顾源看着面前的顾里,突然觉得陌生起来。
一种从身体深处袭来的疲倦,就像是冬日巨大的寒流一样,瞬间包裹住了他。他也不想再去反驳她的话,因为自己在刚刚过去的两个月里,就是过着没有钱的生活。吃的是泡面,没有买一件新衣服,有时候连泡面也不买,饿得肚子痛,在吃到顾里买给自己的馄饨时感动得哭,偶尔还会在和顾里吃饭的时候为她埋单。
但是在顾里心中,他永远都是那个拿着信用卡无所事事的少爷,是在用高贵的姿态扮演自我怜惜的戏码。
他说:“我走了。”
顾里咬着牙,不说话,眼眶发出剧烈的刺痛感。她控制得很好,正如她从小以来的样子。
顾源转过身,走了两步。然后他蹲下来,迅速脱下了自己的鞋子,转身用力砸在顾里脚下。“还给你!”他的声音被寒风chuī得沙哑,通红的眼眶把他的表情变得骇人。
又走了两步,他弯下腰来脱下袜子,“这也是你曾经给我买的。”
“都还给你。”
如果我们的生活是一部电影,或者说是一部高cháo迭起的连续剧,那么,在这样的时刻,一定会有非常伤感的背景音乐缓慢地从画面外浮现出来。
那些伤感的钢琴曲,或者悲怆的大提琴琴音,把我们的悲伤和难过,渲染放大直到撑满一整个天地。
在这样持续不断的,敲打在人胸腔上的音乐中——
南湘坐在空旷的楼顶天台上,拿着安静的手机发呆。偶尔抬起手,用手机拍下灰蒙蒙的清晨的天空。风把她的头发chuī乱贴到脸上。
唐宛如坐在球场边上,她从开始训练到现在,都一直在悄悄地打量卫海。看他跳起来杀球,看他低着头认真地听父亲训话。看他撩起衣服下摆来擦汗,露出腹部的肌肉。她像是第一次恋爱的少女一样,浑身发烫,甚至自己早上起来悄悄地在浴室里化了妆。她看着放在旁边的卫海的包,敞开的包里有卫海的手机,犹豫了很久,终于紧张地拿起来,拨了自己的号码。
宫洺揉揉发痛的眼睛,又是一个不眠之夜。他给Kitty发了消息,让她一早买来两杯咖啡。然后他站起身来,从高高的写字楼落地窗眺望出去,看见一整个缓慢苏醒过来的上海。
而我在清静的图书馆里,把欧洲文艺复兴时代的爱情诗歌抄在纸上,准备寄给简溪。清晨的阳光从高大的窗户照耀进来,图书馆只有零星的一两个学生在看书,巨大的白色窗帘缓慢地摇动着,我有种幸福和悲伤jiāo错伴随的感动。
而在悲剧的最qiáng音节——
顾里站在门口,看着光脚的顾源沿着笔直的道路走回他的宿舍。他的脚在冰冷的水泥地上迅速被风chuī得通红。
她的眼眶里堆满了泪水,但是她不想哭。她控制着不要眨动眼睛,以免泪水掉落下来。顾里是不应该哭的,顾里是冷静而理智的。
她看着顾源慢慢走远。
她捡起顾源的鞋子,又上前几步把袜子也收拾起来,然后转过身,镇定而冷静地离开。她把鞋子用力地抱在胸口。鞋子上的灰尘在她的黑色外套上留下了明显的痕迹。胸腔里翻腾的哽咽和刺痛,都被用力地压进身体的内部。像是月球上剧烈的陨石撞击,或者赤红色蘑菇云的爆炸,被真空阻隔之后,万籁俱寂,空dòng无声。
而在她转过身后的十几秒,顾源从远处慢慢地回过头来,他看见的是顾里冷静离开的背影。他想,这就是我的爱。她冷静地朝远处走去,渐渐地离开了自己的世界。他张开嘴大哭。冷风像是水银一样倒灌进温热的胸腔里,一瞬间攫紧心脏。
这才是悲剧的最qiáng音节——
弥漫在整个空旷天地间的,低沉提琴的巨大悲鸣。
Chapter 05.1
在第三次被“大众传媒理论”课老师高亢无比的音调吵醒的时候,我真的有点愤怒了。一直说教师是体谅关怀我们的园丁,却不让学生睡一个好觉是什么道理。
我摸出手机,看看还有十分钟下课,于是也就不再倒下。整理了一下头发,摸出镜子看了看脸上被压出的睡痕,然后准备下课不去吃饭直接回寝室窝着。
对于最近在减肥的我来说,午饭是恶魔,不能将之铲除,那至少一定要远离。
Kitty前天堂而皇之挂出来的签名档深深地刺激了我,这个身高一米六九的女人非常不要脸地用MSN签名档刺激了她整个联络簿里的人——“天哪!我竟然88斤了!”那个时候,我义愤填膺地关掉了MSN。刚想转过头告诉南湘这个女人的卑劣做法,结果看见她在吃一个奶油面包,手边还有一杯蜂蜜。我看了看她如同林志玲一样纤细的胳膊和腿,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唯一比较瘦的地方就是胸(……)。我用尽全力扔了一个枕头,砸向这个睡前吃奶油蛋糕喝蜂蜜糖水却死也胖不起来的女人。我愤怒地打开房间的门,去隔壁找唐宛如了。要知道,人类赖以生存的基本动力一直就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几分钟后,我飞快地跑了回来死死抵住房间的门,丝毫不理会唐宛如在外面发疯一样的号叫:“林萧我要把你浸猪笼!”
我的内心得到了平衡,也就不管唐宛如的死活了。
但是我一觉醒来,手机上没有任何人的短信。这稍微有点不正常。按道理来说,这个时候,我的手机上应该满满的都是另外三个妖孽的短信,彼此相约午饭的场所,倾诉课堂上遇见的帅哥或者猥琐男,互相传huáng色短信恶心对方或者一起商量着下午是否逃课。
但一直熬到了下课,我的手机依然没有什么动静。我收拾好课本,背着包离开教室。
走在路上的时候,简溪的电话来了,我非常甜蜜满脸桃红地接起了电话。
——南湘和唐宛如都曾对我接简溪电话的表情作过形容。南湘说:“每次接简溪电话的时候,你看起来就像是那个动画片里用泥巴捏成的巴巴爸爸或者巴巴妈妈……你能稍微挺拔一点么?你看起来就像一条裹满了泥巴扭来扭去的蝮蛇!”
而唐宛如因为没有南湘那种善于形容或者jīng通刻薄的天赋,所以她的版本比较直截了当:“别发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