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消说,锺宁宁的红领巾,班中似乎大部份同学都到手的荣誉,他朱锦标还没够得上。
大人们寒暄应酬,他酸溜溜又灰溜溜地,迈大步走开了。
「宝宝,跟宁宁聊聊,喂,别乱跑!」
「得了得了,你们逛去,我玩儿。」小朱边逃边喊:「半个小时集合。走失了打手机。」
他有点呕气,躲这些人远远的。
「这gān清宫是明代十四个皇帝和清代顺治、康熙两个皇帝住过的宫殿。雍正帝以后直至宣统帝,都居于养心殿。」
领一团游客的导游小姐手持一个微型扩音器,举旅行社的旗子,向他们讲解。
gān清宫为重檐庑殿顶,覆以huáng琉璃瓦。正殿正中设御案、宝座、屏风等,高悬顺治帝御笔墨地金字「正大光明」匾。
殿前丹陛上,东南角设有日晷,西南角设有嘉量。人们走在铜鹤、铜、镀金大香炉之间……
「大家过来看。」导游小姐指露台南沿,御路与两个阶陛衔接处下方,建有三个涵dòng,石砌,红门:「这就是『老虎dòng』。」
小胖子一听,忙挤到团友前面。心想:
「老虎dòng?养老虎么?有小爷我凶么?」
导游小姐道:
「修筑这样的dòngdòng,是为供皇帝的侍从往来后廷方便。因为他们是奴才,不能登上露台和走御路,宫中等级制度森严得很。」
有人走近用手一比;
「真是奴才走的小dòng,只比一人高些。『老虎dòng』是反话。」
「个子高一点也得低头弯腰吧,哈哈!」
游客笑离去。走马看花,却不知前朝宫人在此低头弯腰度过一生。
小朱好奇地走近。
那是一道褪色枯残的朱门。木门底有风霜侵蚀遗痕。卑微瑟缩在雄伟的宫殿某个角落。神秘又凄怆。
小朱顽皮,朝小门一踢--
「咿呀」一声。
小门竟被缓缓踢开了。
朱小胖瞪瞪不大的小眼睛,闪身潜入老虎dòng。
此时,他忽地嗅得一阵难以形容的,令人神昏目眩的香气……
「奇怪。」朱小胖纳闷:「这是什么地方?门不严,dòng又小。」
还幽黯得看不清楚。只知是通道进口,墙壁亦石砌。向前走几步,不知会通向何处?
朱小胖一向顽皮,便想:
「好!躲起来,把大人糊弄一下,看你们急的!」
一念及此,贼笑起来。最爱听那把他惯得不成样子的朱妈妈大喊:
「宝宝!宝宝!你在哪?不要吓妈妈,快出来呀,我给你买那电动游戏好了……」
他索性蹲下来。
香气渐近,神昏目眩的感觉渐重。是他朱小胖八岁以来都没有过的经验。故宫明明是一堆一堆又残又旧又布满灰尘的木屋子嘛,他根本没有兴趣,还怕了那死人枯木的味道--不知如何能香成那样?不是妈妈和二姨的香水雪花膏,也不是香港来客,二姨男朋友小林的古龙水,是一种小胖子说不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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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有人来了。
不止一个,是两个。
他屏息静气。一男一女,悄悄走近。对了,他们走近,香气更浓,就是这两影儿。
朱小胖蹲,视线最先接触是一双怪异的鞋。
说是高跟鞋?又不像。它的「高跟」在鞋底正中,两个倒放花盆似的,底稍宽上收窄,鞋底四面都钉上珠子,鞋面了彩色的花儿。女人穿上这样的「花盆底」怪鞋,非得挺直腰板殭尸般踩高跷,一步一惊心。
「真是自nüè狂!」朱小胖摀嘴,没笑出声来。
沿怪鞋往上瞧,要命,女人头上竟然有两块绸缎包裹的「板」,给簪在头发顶部,插上大朵大朵绢花、珠宝,左角还垂下丝穗,看来累赘笨重,又土。因为走路谨慎,那丝穗只微微摆动,高贵得很。
「神经病!」朱小胖想:「大白天,跑来个戏班疯子,穿得稀奇古怪。」
正要跳出来狂吼一声,吓唬吓唬,找乐--
「主子小心,慢走。」
是那男的,怎么听上去yīn阳怪气?
男人明明个子高瘦,硬是恭恭敬敬地弯腰,头也垂得低低的,矮了半截。他穿一件蓝灰色长袍子,一双布靴子。
「这人娘娘腔--一定是同性恋。」朱小胖暗忖:「别以为小朋友不知道,报上都有说的。」他家三楼住的一个没拍过什么电影的导演,就是香港人口中的「同志」。
最奇特的,这男人套裤左侧,随身携带一个jīng致的荷包。右侧别一方迭成三角形的白手帕。当他准备搀扶那扭捏的女人时,忙把白手帕郑重地垫在自己手上,女人隔手帕搭上去,完全没有直接接触。
「进喜,」女人唤他:「带来了。唔,已经闻到香气了。」
「瑛贵人吉祥。」他道:「这会儿安静,尽头御街那边也没人走动。才特地给主子捎来。」
太监打开荷包,取出一个小香囊,透一线,恭送到贵人鼻端:
「主子嗅一下。」
「香。」女人疑惑:「可没你说的神。」
「这迷香粉乃老师傅秘传呐。」进喜神秘地谄媚一笑:「大内多高人,可都是奴才,奴才自当为主子尽心尽力。」
「怎么用?」
「说起得来不易。奴才费了好多工夫,请托了--」
「怎么用?」瑛贵人有点不耐烦:「快说。真灵了,有你好处。别废话。」
进喜战战兢兢:
「是是是。奴才该死。」
他马上换个严肃的表情:
「回主子。迷香粉现在嗅来是『香』,真用上了,才叫『迷』。」他故意一顿,吊吊胃口,才细说:「主人擦在耳珠子后,风池xué旁,还有腕间、腋下,还有--」
「还有哪?」
他在她耳边私语:
「在『玉门关』--规矩赤体送皇上寝宫时有一程,主子还不须费心。这粉呀,是在发汗时,cháo了,才混成奇异幽香,『玉门关』透妙趣。皇上宠幸之际,必昏昏然满心欢喜愉悦,舍不得放你回去……」
还补上一句中听的话:
「意犹未尽,下回翻绿头牌,定必记起主子。」
瑛贵人闻言,脸色绯红,不掩风情。她的心愿写在眉梢眼角。宫中女人,谁不是这样寄望?只求讨得万岁爷欢心,多记起自己
……
进喜鉴貌辨色:
「奴才得知,这迷香粉的原名,乃『销魂蚀骨』粉。」
「咄,岂能说白了?俗!」
「对对对,主子说得对。」他细心侍候:「收好了。祝主子chūn宵一刻值千金,三千宠爱在一身,早日得偿所愿;早报龙种佳音。」
「进喜,赏你。」
一看,是百鸟朝凤把镜,翠玉珊瑚手串,还有金嵌红宝花饰--都是贵人妃嫔妆台上信手拈来之物,却价值不菲,宫外买家争相抢购。进喜大喜:
「谢瑛主子赏!」
既是自己人,知心仆,进喜不免再进体己私语:
「上回主子赏奴才那掐丝琅食盒,奴才珍之重之。皇上每回用膳,近百道菜,说是吃一要二眼观三,可得蒙赏赐御膳,必是皇上看重的佳丽。后来主子又赏给奴才吃,实在无上光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