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敬明短篇小说散文集_郭敬明【完结】(49)

2019-03-10  作者|标签:郭敬明



苇沿岸描红。人的纪念是件奇妙的事情,当我们终有可回忆之物时,我们就能卑微而尊贵地活着。无可纪念时,则懦弱地死去。忘,亡心。哀莫大于心死。原谅我的悲观,你可以做得更好。

有些东西我们会轻易地遗忘,有些东西我们会深刻的悼念。

有些东西转身走得头也不回,有些东西缠绕身边永不离开。

总有孤单的时候,总有开门的时候,总有寂寞的时候。

总有幸福的时候,然后再孤单。

2003年里有些人来了,有些人走了。爱过一些人,恨过一些人。有些人给了我华丽的宝座。有些人在背后狠狠地抽了我几鞭子。又如何呢?云烟罢了。那些人终是身边奔走而过的shòu,终是猎人生命中或黑或白的过客,或红或绿的点缀。头上的鹰张开苍色的翼,一扇,就是七个轮回。却总是沉默不语。没来由地想起死去的海子。他说,当田野还有大师傅,天空还有鸟群。当你还有一张大弓、满袋好箭。该忘记的早就忘记,该留下的永远留下。当猎人和众神,或起或坐,时而相视,时而相忘。我想海子当时肯定很孤独。风破空而来又遁地而去。

有时候也觉得很奇怪,自己竟然突然就20岁了。成人的世界还没有看清楚。可是童年的世界却再也去不进。我说这以后的日子我要幸福,没有任何人能档我的路。那些矫情的忧伤通通都滚吧,抬头还是艳阳高照我天下无敌。可是梦里总是有着不知来路的火车,轰隆隆轰隆隆地呼啸而过。湖泊埋葬了我的单

车我的CD我的书稿我的背包。

没有人路过,它们安静地沉睡。

我越来越害怕人群越来越渴望接近人群。我总是企图从那些冷漠的面容上找到曾经地老天荒的故事。每个人都是一条河,从翠绿到青chūn,浩浩dàngdàng地穿越而来,然后无声无息地滚滚而去。沿着试卷流沙,枯计,化石,经文,恢弘的寺庙与青色的镇。最后汇集成一条庞大而无懈可击的记忆。轰然作响着消失在虚空里,都是虚空,都是捕风。哀伤的魂,寂寞的灵,是谁在大漠高扬着无面的琵琶。一挥手,一作别,点破西天终年的晦涩。

城市总是在每个有风沙的huáng昏苏醒,谁记得,谁看过。带着弓的落拓猎人和骑着马的无声刀客。无魄朱砂,点水红袖。都是没有轮回的cháo汐。

谁从谁的背后抱住谁,谁从谁的下面新吻谁,谁在谁的悬崖上悼念谁,谁在谁的罗衫里埋葬谁。

突然开始眷恋家乡这个豪不繁华的城市,我喜欢这里庸俗的生活气息。每天和朋友在这个城市里横冲直撞。在午夜的天桥上唱歌。在下雨的大街上凝望。我依然是两年前那个背着书包穿着沾满灰尘的牛他裤,偶尔留长头发都会被老师骂的学生。在熟悉的超市掏出钱包买美年达,在陌生的街道抬头看公jiāo车的站牌。在

长途汽车站等着接同学的时候无聊地蹲下来和一只流làng狗大眼瞪小眼。我总是会在冬天里想起以前朋友说过的一句话。他说,一闭眼,一睁眼,已是十年。而我依然活得这么顽固。

爆破说,我早就死了,而你们依然还活着。

海子说,沿途夜晚能使我沉默,没有任何黎明能使我醒来。没有任何泪水使我成为花朵,没有任何王座使我成为国王。

海子是我疆域里永远照耀的国王,而我却是森林里永远孤独的猎人。总有飞鸟会在熔岩里印染,流世再见,无法再啼。

有些东西我已经学会不再去争。头破血流后世界依然那么肮脏。没有人能驯服谁,谁都是一头乖戾的shòu。梦里总是祈祷,世界来一声突如其来的大火。我们在夜里或站或坐。满心喜悦听奔走的怒雷为满天无面的众神喝起挽歌。世界很大我们很小,大雨滂沱,我们躲在屋檐突然就躲了一千年。

什么人曾经经过,什么人用剑划下传说。那些失落的马蹄终于沾染上了岁月无法抹杀的尘埃。于是我们难过地哭了。

很多个晚上总是听到有什么东西缓慢地爬过我的心脏。然后安静地潜伏到我身体的某个角落,我找不到它们。却能听到它们。有时候它们在我耳朵唱着安魂曲,有时候唱着镇魂曲,有时候唱着赞美诗。

但它们却最爱唱黑色的郦歌,有鸢尾开始生长。有大海开始消失。而一切都是那么安静,没有人知道。所有人都蒙着眼睛尽情地狂欢,只有我,只剩下我。睁着眼看着世界沦陷。

突然觉得一切都很美好,在一切快要消失以前,让我也唱首赞美诗吧。

变形记

我想在大地上画满窗子,让所有习惯黑暗的眼睛都习惯阳光。

——题记·顾城



我没有企图抄袭卡夫卡,我也不敢。卡夫卡是个最让我恐惧的作家,拒绝光明,热爱黑暗,身居陋室,寡言少语,拥抱绝望。我和他有太多的不同,我在世俗jīng致而光滑的物质生活中成长,被尘世甜腻的香味所围绕,并乐此不疲。我无法想象自己像卡夫卡一样住在暗无天日的地下室,与眼前不断出现的幻觉相依为命。我想我会疯掉的。我的理想像纪如王景唱的那样:“我需要一个属于自己宽敞的房间,装满阳光静静感受温暖”,然后再“面朝大海,chūn暖花开。”可是,当那个三维变形物出现的时候,我还是第一时间想到了卡夫卡以及他的《变形记》,这让我相当的泄气。我同时想到了自己的屏幕保护,白色的樱花如雪一般纷纷飘零,纷纷飘零,纷纷飘零,飘零,飘零……



我不是个yīn郁的孩子,从小就不是。我有阳光般清澈的眼神和笑容,却有着最黑的瞳孔。《圣经》上说,最黑的瞳仁是一泓最毒的药。我说了,我在jīng致的物质生活中成长,我将我的生活过得如万花筒,不断地转动,不断地制造变化,可是无论我如何变动,内心有一个空dòng,始终填不满。这种空dòng最初被我发现于卡夫卡的小说中,然后是在苏童的小说中,安妮宝贝的小说中,最后这个空dòng停留在我的心里,安居乐业,繁衍生息。如果我要活100年,我想它会活101年。



孙悟空是个变形的高手吧,我比他更厉害。我有一大衣橱的衣服,每天换一套也要两个月才会有一次循环;我有各种各样的CD,愤世嫉俗的野性摇滚、你爱我我爱你的商业流行、高雅永恒的古典乐,所以我随时可以变成一个愤青,一个恶心的追星族,或者,一个绅士;我有着各种各样的朋友,落泊的诗人、前卫的画家、成绩登峰造极的顶尖学生、社会上游dàng的小混混、外地的民工以及高高在上的白领,我每面对一种人就换一副面孔,到最后弄得连我自己都觉得恶心。可是我还洋洋得意,尽管我知道自己内心的空dòng并没有消失。我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用尽了办法可那个空dòng依然顽固得像我一样,于是我问小A,小A面无表情地对我说:“很简单,因为你怕孤独。”小A一句话就让我愣在原地,目瞪口呆三分钟。就像一只正在破茧的蝴蝶,洋洋得意地等待着自己惊世骇俗的变形,可是突然被茧卡住了,痛苦万分,最终卡死在蜕变的途中。

我被卡死在小A的话里。



变形这个词似乎永远与小A扯不上关系,因为无论岁月如何轰轰烈烈地从他身边呼啸而过,都不会留下任何痕迹。我觉得即使再过一百年他还会是这个样子:安静、恬淡、气宇轩昂、与世无争。他可以永远以一种姿态生活,不怕孤独,不怕寂寞。他可以一个人很安静地用一个下午的时间翻一本画册,或者一个人白衣如雪地站在路边看车水马龙,或者找条gān净的马路随便走走,路过一片树荫的时候会抬头看细碎的阳光,笑容甜美如幼童。以前我总笑他有自闭症,而他总是微笑着拍我的肩膀说:你不明白。我现在明白了,可是明白了之后,我更加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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