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与痛的边缘_郭敬明【完结】(40)
我望着小A,他脸上的笑容安静而稳定,让我温暖。
回家后我想到小杰子他们下午去江边捉螃蟹了,于是我打电话问他。我想他可以告诉我一些快乐的事情那我的心情也许能变得好一点。可是我在电话里听得出他很不耐烦,于是我冷冷地说:别对我不耐烦,我也烦着呢。然后挂掉了电话。然后我骂出了声:你这个混蛋然后我的眼泪掉了下来。
我的眼泪最终掉了下来,这是我期待已久的一场宣泄,一场放肆的烟花,于是我狠狠地哭,用尽了我全部的力气,我就像一个孩子一样地哭了。
眼泪掉在我铺在地面的毛毯上,打湿了很大一片,我吃惊自己居然有这么多的眼泪,可是我还是继续地哭。
最后我筋疲力尽了,倒在chuáng上,我沉沉地睡去了。
在掉进梦魇的前一瞬间,我心里在说:就这么睡吧,我不想醒过来了。
准确地说,我的三月,我的那个恍恍惚惚哀伤压抑的三月已经过去了。就在我下笔写这篇文章的时候,我刚刚下了晚自习,刚逗了几个朋友,刚做了几次小骗子,因为今天是愚人节。我想我是喜欢四月的,一个以如此美妙的节日作为开场的月份理应是充满快乐的。
四月一日上网,看见小许在我写的《三月,我流离失所的生活》下发的帖子,她说这个三月似乎有很多人都在奢侈地掉眼泪,任性地在指间放肆情绪。可是我们的三月结束了,明
天会有明媚的风,以及我深深喜爱的夏日的阳光。
对于那篇《三月》,我有太多要说的话。小蓓说你的三月写得太粗糙了,节奏也过于qiáng烈,没有你的《yīn天》那么好。于是我告诉她我写《三月》不是为了文学,更多的是一场宣泄,我想让这些文字带走那些积压在我心中的黑色的忧伤,带走所有让我生气的理由和借口。我像一个蓄水过满的水库,水位早就超过警戒线了,哪怕一个小小的口子,我都会排山倒海地倾泄所有积蓄在心中的东西。既然等不到那个缺口的出现,我就自己弄一个出来。真的,再不宣泄的话我想我会被整个毁掉的——是真正地毁掉,从里面开始一直到外边,彻彻底底地碎成粉末,然后风一chuī就没了。
《三月》在网上发了。许多喜欢我关心我的朋友就发E-mail过来问我是怎么了。他们有点慌了,这让我感到很温暖。H说四维,如果写字让你不快乐,那你就过一段丢开文字的生活。尽管那样我们之间的联系就断了。可是只要你快乐,那就好。CC说四维啊,这不像你的文字啊。一直以来你都是一个内敛的人,你的忧伤也是清清淡淡的,可是这篇文章让我想到太多偏激的东西。你最近怎么了,好像要和全世界作对的样子,你让我担心了。
看来我真的让人担心了。
收到这些E-mail的时候,三月已经接近尾声了,而我歇斯底里的愤怒已经渐渐转变成一种清淡且稀薄的忧伤,就像我原来一样,这是我喜欢的状态。
我把小叶从学校的寝室拉出来陪我住,我要让自己没有机会一个人对着空房间胡思乱想,我要让自己回到以前心平气和的状态。而日子真的就这么一天一天地好起来。
我每天晚上等着小叶同他一起回家,一路上很放肆地笑。晚上灭灯之后,我们躺在chuáng上聊天,看见黑暗中迷糊的东西,听到空气里清晰的声音。我每天喝一大杯清水,妈妈说,这是个好习惯。我有时间就会去打球,当我大力杀球但球撞到网上的时候,我也不会像先前那样发脾气了,我会拍拍自己的头说好笨哦又撞死了。我依然写文章,一口气写了四篇书评,都是我喜欢的作家:刘亮程,安妮宝贝,苏童,以及那本我很喜欢的童话《彼得·潘》。我一天两千字不急不缓地写,没了先前莫名的烦躁与恐慌。
我真的一天一天地恢复到原来的状态,我看到自己的笑容在镜子里一天一天变得明朗,我很高兴。
我想我开始跑题了,那三月里令我恐慌的流离失所的状态在日渐明媚的阳光中一点一点地从我的生活中退去,就像在夏天嘹亮而肆无忌惮的蝉鸣一样,在叫嚷了整整一个夏天之后,在秋风的来临中,一点一点地退到树林深处,不知不觉地,一恍惚间,整个树林都安静了,只剩下树木悄悄生长的声音。这就有点像我现在的状态。
那些莫名的忧伤呢?我想找到它们,可是它们都不见了。难道真的就随风飘走了吗?我现在是心如止水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只是偶尔回家,在地板上静静坐着的时候,在我喝下一大杯清水,喉咙里发出寂寞声响的时候,我才会看见眼前那条恍恍惚惚的忧伤,可是它已经被时光的流水洗涤得淡淡的,不着痕迹了,就像用橡皮在大幅素描上擦出一大块模糊的空白,是种隐隐约约的措手不及。
愤怒的状态已经从画纸上褪去了,留下这样一块空白,给我一个可以纪念的地方。
那个三月我真的不知道怎么了,说不出来。就像一个小孩子在看了一场美丽的焰火之后很兴奋地挥舞着小胳膊小腿,可是却说不出来,最多呀呀地叫两声。搞不好别人还以为他在哭呢。
距离那段令我恐慌的日子只有一个星期,可是仅仅隔着一个星期,我已经觉得像是隔了一年或者一个世纪那么久了。现在让我回望一下三月的状态,我就像是站在河的这边看着辽
阔水面的另一边,一个小孩子坐在地上无助地哭,眼泪大颗大颗地掉下来,眼睛红红的,玩具扔了,糖果也扔了,而那个小孩就是我。
白岩松说:回望中的道路总是惊心动魄的。
提到白岩松,我想到一个朋友,少年樱花。在我整个人陷入恐慌的时候,他发E-mail过来,他给我抄白岩松的句子,原句我忘了,大概的意思是这样说的:一个人的一生中总会遇到这样的时候——一个人的战争。这种时候你的内心已经兵荒马乱天翻地覆了,可是在别人看来你只是比平时沉默了一点,没人会觉得奇怪。这种战争,注定单枪匹马。
这段话在当时给了我很温暖的感觉,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我一点一点地从泰山压顶般的恐慌中逃出升天。我庆幸自己没有莫名其妙地丢掉小命。我从一个人的战场上回来了。
那个三月不止我一个人感到无所适从感到流离失所。包括我的好朋友也包括我喜欢的一些学生作者,每个人都像是迷路的孩子,站在街角大声地哭泣,别人走过来关心他,他也一脸抗拒不相信任何人。比如顾湘,就是我比较喜欢的那个女孩子,那个阳光明媚、文字里到处充满了舒展的风的女孩子。可是她在最新的文章里是多么偏激啊。比如她写到:“我变得更敏感、乖戾、孤僻、冷漠、刻薄和悲观。注意,我原本就是如此。”“我又去电视台上班了,去的时候很痛快,就像胃疼或者别的什么部位疼来的那种痛快,恶狠狠的,好比癌要吞噬东西,我就指着它骂,好饿死癌,看谁先弄死谁。”我感到害怕了,从心里开始凉,一直凉到体外凉了个彻底,整个人像结了一层实实的冰,冒着森森的冷气。
于是我就很想告诉我的朋友们,不要慌啊,我都已经过来了,慢慢走,只要不从悬崖上掉下去就成,随便怎么走,爱怎么走就怎么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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