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的夏天我和小蓓尝到了没有风扇是什么味道,频繁地停水不能洗澡是什么味道,面对一群用可以弄死我们的杀虫剂也弄不死的蚊子时是什么味道。小蓓住的女生楼面朝湖泊,蚊子相对少点。而男生楼则坐落在茂密的树林之内,我们自我安慰地说森林中有一座宫殿,里面住着许多英俊的王子。我每天晚上睁着眼睛听着寝室里嚣张叫嚷的蚊子总是恍惚地觉得自己站在1999年南斯拉夫的大地上等待不可预计的空袭。
在我和小蓓的忍耐达到最大限度之后我和小蓓一起逃了出来,到外面租房子。我住在街头的一栋小阁楼里,而小蓓住在街尾。中间隔了五分钟的步行距离。君住街之头,我住街之尾,共同停电,共同停水。
遇到朋友恭贺乔迁之喜,我和小蓓会满脸严肃而沧桑地说,我们都是有家的人了。
小蓓的房间很大,空空dàngdàng地像个车库。我对小蓓说我觉得停辆东风卡车都没有问题。而我的房间很小,停辆摩托之后大概也剩不下多少地儿了,所以我能搬进去的东西不多,最后我选择了大堆的书和磁带。看着12平米的房间被我一点一点填满我有种满足的感觉,我对自己说这就是我的家了。
之后每天晚上我就在这12平米之内来回溜达,听窗外绝望的蛙鸣,这些更年期的声音多少可以冲淡一下生活的无聊。
于是这种状态就一直持续下来。
六四月的愚人节一点也不好玩,以后的日子我和小蓓依然翻来覆去地死,身经百战。
这个chūn末夏初我开始疯狂地想上海小蓓开始疯狂地想北京。
我做梦的时候常常梦见华亭路上大大小小的老房子,衡山路漂亮的街道,南京路的灯火辉煌,和平饭店粗糙而厚重的外墙,江面上飘忽而过的汽笛,张爱玲住过的院子,人民广场上群飞的鸽子,还有我在里面进行了3个小时考试的中学,还有浦东,可是我没有过江,没有站在东方明珠和金茂大厦下面深情地仰望一次。
而小蓓却在想北京的冰天雪地,四合院温暖的灯光,大串大串的冰糖葫芦,各种酒吧里的摇滚乐队,北大未名湖里清澈的涟漪以及故宫厚重的huáng色布幔及金光闪闪的龙椅。
这个chūn末夏初我和小蓓就这样一边做着白日梦一边苟且地活着。我说我要考上复旦而小蓓说如果不考数学的话她可以考虑一下北大的问题。
期中考试的情况可以说是惨烈。全年级数学及格的人可以用手指头数出来,小蓓很开心,因为就数学而言有很多人为她陪葬。她嬉皮笑脸地说一个人的死亡是莫大的悲哀,而一千人的阵亡是不可抗拒的命运,所以她不打算挣扎了。
期中考试的作文题目是《梦里走了许多路,醒来还是在chuáng上》。结果我写了我梦中的上海,小蓓写了她梦中的北京,不约而同。我想我是彻底被这个chūn末夏初的白日梦情绪控制了。
期中考试之后老师对我们进行考后教育,她说全年级的前二十名上北大清华应该没有问题了。于是我就乐了,我想我要考上复旦还是大有希望的。
七钟钟和蚊子去参加成人宣誓了,光明正大地旷了两节课据说地点是在烈士陵园,为此我和小蓓笑了很久。小蓓说不就成个人吗气氛弄得那么悲壮gān嘛呀。我和小蓓暂时还是未成年,所以我们这两个孩子可以没心没肺地一直笑。
蚊子说宣誓那天陵园里黑压压的到处都是人,你挤我我挤你,烈士陵园随时有多添两个烈士的可能。蚊子说宣誓宣了十分钟,握成拳头的右手酸得像要掉下来。我和小蓓同时对她说这是growingpains。
八那天晚上我一个人坐在写字台前面对着窗外黑暗的天幕和绝望的蛙鸣思考我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我想我应该算个安静的人吧。我可以-言不发地看书写字很长一段时间,给我喝不完的咖啡和看不完的书我就可以维持一个天荒地老的姿势。
我想或许我是一个聒噪的人吧。我在朋友圈子里叽里咕噜不停说话,小A就曾经说过:你要找郭敬明很好找呀,去高二(3)班教室,看见围着一大群人,中间那个手舞足蹈唾沫横飞的家伙就是了。
我想我是一个可以安于平凡的人。我曾经想过如果以后可以在城市的喧嚣蔓延不到的地方有一座属于自己的农场,有自己的牛群和羊群,有自己种下的gān净的蔬菜,那么这也是一种幸福的生活。
我想也许我是一个虚荣且向往繁华的人。不然我不会喜欢上海这种流光溢彩万丈红尘的地方。我向往宝马香车挥金如土的生活。
第二天我拿着这个问题问小蓓的时候,小蓓想了很久。最终她和我一起分析出了我甚至我们是什么样的人,其间甚至用到了生辰八字和指纹掌纹之类的东西。小蓓最终引用了痞子蔡的理论:我们是平凡的人,我们也是特别的人,所以我们是特别平凡的人。
九人间四月天,人间***,日子一天天过,我和小蓓继续翻来覆去地死。
chūn末夏初,凤凰花和鸢尾放肆地盛开。学校随处可见"摘花一朵罚款五十"的牌子。小蓓看了之后说这年头物价怎么这么贵。
学校的新食堂后面又在开始修学生公寓了。这个学校总是保持着让我吃惊的扩张速度。我总是担心这样发展下去会不会弄到从食堂到教室需要乘公车的地步。
小蓓依然重复着不断把数学试卷揉皱又抚平的工作;我依然写着恶心别人也恶心自己的作文;我依然每天K掉五十道理科题目;小蓓依然每天背完五百字的历史问答题。
我和小蓓依然每天消耗1000ml的晶晶亮透心凉的雪碧否则就熬不过极具穿透力的阳光。我有些怀疑自己这样一直下去到最后会不会像王小波说的那样死时"肿得像只透明水母"。
没有什么不一样,chūn末夏初似乎可以千秋万代地持续下去我看着头顶的阳光一天比一天明亮,一天比一天不可正视,香樟树投下的影子一天比一天浓密,我开始感到自己在这个chūn末夏初实在是碌碌无为。
我对我消散的生命激情深深叹息,我为我流逝的光yīn捶胸顿足。可是这又有什么用呢?我顶多像个迟暮的女人-样站在青chūn的河边大声吼叫:我的青chūn!我的青chūn!一个十七岁的孩子该有七十岁的悲哀吗?
那些荏苒的光yīn啊,那些一去不回的流水啊,我看到森林里chuī过来黑色的风,我和小蓓在风里不知不觉地就站了整整一年。怎么就一年了呢?怎么悠长的时光就变成了短短的一瞬了呢?水晶球不管是在皇后手里还是在巫婆手里,我都想问个明白。
逝者如斯夫!逝者如斯夫!几千年前有人站在河边大声地说。
十有一天我和小蓓同时发现了我们每天消耗的雪碧已经达到了1500ml。发现这一点的时候我和小蓓都惊诧不已。我想我们又朝"透明的水母"迈出了一大步。
小蓓说:chūn末夏初结束了,夏天终于还是来了。
我点头,我说夏天终于来了,我要和我的碌碌无为做个了断。
我想我真的应该做个了断。
五、八月天高人浮躁
我在新的日记本的第四页写到:八月是个疯狂的季节。
高三的学生上天的上天入地的入地,剩下一个空dàngdàng的人间给我。我在天地中间翩翩起舞,可是越舞越凄凉。《荷塘月色》里的朱自清说:"热闹的是他们,我什么都没有。"其实我挺热闹的,可我还是什么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