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万岁_黄晓阳【完结】(184)

2019-03-10  作者|标签:黄晓阳

  卢瑞国问,你们医院的意见呢?方子衿说,医院现在乱成了一团糟。陆安平来了之后,拉了一些溜须拍马的结成一派,打击那些业务骨gān,搞得人人自危,相互提防着,像防贼一样。“文革”那么乱,也没有紧张到这种程度。卢瑞国说,陆安平是么意思?是不是想你送东西?提到送礼,方子衿的气更是不打一处来。“文革”那么乱,以权谋私的人有,以权谋财的人却少见,可如今的一些gān部,一心打着人家工资袋的主意,不请客送礼,什么事都不给办。为了调动,她不得不硬着头皮赔着笑脸给陆安平送礼。他的儿子过生日,她送了一套涤卡的衣服。她将这事告诉女儿,女儿说送轻了,从深圳寄回一大堆在内地难以见到的东西。开始只是一些食品,如雀巢咖啡、美国果珍什么的。后来是一些贵重的,最大件的是一部三洋收录机,价值三百多元。算一算,加起来也有一千多元了。

  卢瑞国轻声骂了一句,这个王八蛋。

  方梦白见陆安平是个无底dòng,建议母亲什么都不要了,直接过去。她说,在深圳,医院属事业编制,调不调档案关系不大。而且,他们还答应重新建档。方子衿觉得,重新建档,以前就成了空白。她这么一走,以前的档案留在原单位,原单位会怎样处理?给她填上个自动离职,是最好的结果。如果给她一个开除公职的处分,将来某一天新的运动来了,人家跑来外调,她就成了罪人一个。她自己倒无所谓,反正是huáng土埋了半身的人。她不想影响女儿的前途。

  卢瑞国也不赞成辞职。他说,明天是么样的,谁也说不清楚,还是稳一点好。说过之后,他搔了搔头,又说,这件事,还真有点狗咬刺猬,无从下口的感觉。方子衿听了这话,有些急了,说,杜书记出面难道也不行?他说,晚上,杜书记来了,你最好莫提这件事。他的身份不同,打声招呼,人家听了还好,如果不听,他不是太没面子?方子衿也一直拿不准自己来找杜伟峰是否正确。听卢瑞国这样一说,她才知道,自己是真的错了。然而,如果杜伟峰不肯出面帮自己,卢瑞国作为jiāo通局的副局长,他能帮上自己?卢瑞国看出了她的心事,说,你放心,有些事,我出面比杜书记出面更好。只是,我得好好想个法子,让陆安平那杂种乖乖地放人。

  晚上,杜伟峰匆匆赶来见了方子衿一面。方子衿谨记卢瑞国的话,没有提调动的事,杜伟峰也没有问起,只是说,有么事,找卢局长就行,他的公路网四通八达,谁敢得罪他?得罪了他,连路都不让你走,你能在天上飞?

  回到单位,方子衿按照卢瑞国教她的方法,按兵不动。可不知怎么回事,方子衿给陆安平送了很多礼,调动仍然无望的事,在同事中传开了。陆续有些反对陆安平的同事找到方子衿,对她说,别做这种傻事,陆安平不榨gān你的血,是不会放你走人的。真的想走,还得想办法走上层关系,比如找卫生局或者县委的人出面说话。

  那天,方子衿接到白长山的来信。白长山在信中说,面对女儿那祈求的眼睛,他彻底地被摧毁了。日子成了无休无止的煎熬,尤其可怕的是,王玉jú除了高位截瘫以及脾气越来越坏之外,能吃能睡,身体状况似乎比以前更好。他真的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何时是个头。自从王玉jú住院之后,他便异常绝望和郁闷。有时候想一想,自己这一辈子,真是太不值了,苦苦地挣扎,苦苦地等待,结果等到的是什么?仍然看不到希望在哪里。方子衿也说不清为什么,看到这封信,心理上大受打击,情绪一下子坏到极点。恰在此时,陆安平派人来通知她到院长办公室去一趟。

  方子衿刚刚走进办公室,陆安平就质问她,方子衿,你到底是么意思?方子衿一头雾水,完全不明白他何出此言,说,我怎么啦?我做错了么事?陆安平说,你还在这里装糊涂?方子衿说,我怎么装糊涂了?陆安平说,现在全医院都在说你给我送了多少多少东西,那些东西是你自己愿意送的,你这样做,到底是么意思?方子衿刚刚受了刺激,此时又遇到这种事,突然qiáng硬起来。她说,送东西给你,是事实不是?我送给你,是让你给我办事不是?可你贪得无厌,只吃肉不吐骨头。这话把陆安平气得翻白眼,想说什么话,说了半天,也只是吐出一个你字。卢瑞国教给她的方法中,就有和陆安平翻脸一招,她原本不想用。现在事情既然到了这一步,她也就没有什么好顾忌了,说,陆安平,我告诉你,我给你送的每一件东西,都详细记了账。你一定要整我,我也不怕。我都是五十多岁的人了,过几年就退休。你要和我斗,是吧?那我们就斗一斗好了。我不想升官不想入党,我倒是要看看,你能把我怎么样。

  这件事,很快闹到局里去了。局里派了一名副书记带着纪委的两名gān部下来调查。

  找方子衿问话的时候,方子衿说,王文胜主持医院工作的时候,虽然也有这样那样的矛盾,可不像现在这样。现在县医院简直比“文革”的时候还复杂,一帮投机钻营的人,迅速投靠了陆安平。这些人没一个有群众基础,也没一个是真正的业务骨gān。现在,整个医院分成了三个阵营,第一个是以陆安平为首的阵营,第二个是与陆安平针锋相对同时又受陆安平排挤打击的,他们以两个副院长为首,主要人员是医院内的一些业务骨gān。第三个阵营便是逍遥派,不论两派怎样斗,他们始终都是持观望态度。这三派中,陆安平派的人最少,实力却是最qiáng,因为他既是书记又是院长,掌握着实际权力,上面又有人替他撑腰。聚集在他手下的那帮人,其实并没有一个是真心,他们都是一些利欲熏心、争名逐利之辈。如果形势稍有变化,他们定会迅速分化。至于骑墙派,并非他们骑墙,只是他们经过“文革”之后,对这种拉帮结派深恶痛绝,不愿掺和这种事情。其实,他们的心是有偏向的,因为每个人心中,都有一把是非的尺子。

  谈到给陆安平送礼的事,方子衿说,送礼确有其事。她将自己送了多少次,分别是些什么东西,一一说了出来。局党委副书记问她,你送的这些东西,能拿出证据吗?方子衿一时愣住了。什么是证据,她不明白。副书记提示说,比如你说你送了收录机,这种高档电器,肯定会有发票吧?方子衿拿不出发票,因为东西根本就不是她买的。

  调查结束时,副书记明确表态,局里要严肃处理陆安平,不能让这种“文革”分子搞坏医院正常的革命秩序。过了半个月,不仅没有听到处理陆安平的消息,反而传来副书记被调职的消息。消息灵通人士说,县里几套班子主要负责人都是陆安平救过的那个领导提起来的,陆安平的后台硬得很,根本就动不了他。为了对这次调查进行报复,陆安平在医院采取了一系列行动。方子衿被从妇产科调到了中医科,有几个护士被调到了司药房或者是食堂。最荒唐的是,一名放she科的男医生被调到了妇产科,一名检验科医生调到了放she科,而一名耳鼻喉科医生调到了检验科。

  县医院内部的斗争如火如荼的时候,传来陆秋生调深圳的消息。到了深圳之后,可能从方梦白那里知道方子衿调动的事,陆秋生给她写信过来,劝她不必再办什么调动手续,直接辞职过来,由这边重新建档好了。方子衿知道,女儿或许看问题不准,陆秋生毕竟不同,他不仅自己去了深圳,也像女儿一样鼓动自己辞职去那边重新建档。以他的资历阅历以及为人,说话自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仔细想一想,自己这一生,事事谨小慎微,结果又如何?不如最后豪放一次。女儿也在信中劝她,就算是有什么不测的事发生也不用担心,有她一个人的工资,足够母女俩生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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