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医院的第一个星期,是方子衿一生中受到冲击最大的一个星期。在这个星期里,余珊瑶医生共接诊了大约一百个病人,其中因患有各种性病来就诊的,就有七八十个。这些病人在医生面前脱下自己的裤子,展露着自己病态的性器官。余珊瑶医生曾经说过一句惊世骇俗的话。她说:“通过这些丑陋病变的性器官,我看到的是一个丑陋病变的社会。”方子衿和她的同学也震惊于突然展现在她们面前的病态社会现实,她的两个同伴,过完那个星期天之后,就再也没有回到医院,她们显然是被吓坏了。
陆秋生不肯放弃对方子衿的追求,每天下班后,他就等在医院门口,坚持要送她回家。经历了那样病态的现实,方子衿对男人有一种本能的厌恶,见他等在医院门口,便冷冷地说,我知道你很忙,而且,我又不是小孩,我自己知道回去。陆秋生说恒兴刚刚解放,国民党临走之前,在这里安插了很多的特务,周围还有土匪,你已经是恒兴的名人了,就让你这么在大街上走,我放心不下。
方子衿没法阻止他,只好认了。他于是以为方子衿的心意开始改变,在那年的端午节,提着一些礼品上了方晋诚的门。
那天方子衿刚走出医院的大门,陆秋生就迎上来了。和以前不同的是,他手上提着一包东西。方子衿很想问一问他手上提的是什么,话到嘴边又qiáng行咽了回去。他虽然每天都送她,两人间却像是陌生人一般,从不说话,到了离方家还有一点距离的时候,他说一声我回了,转头就走,方子衿也不答理。可这一天到了该说那句话的时候,没有听到声音,方子衿回头看了一眼,见他还跟着。
“你怎么还跟着我?”方子衿问。
他说:“我去看望一下伯父伯母。”
方子衿一下子慌得要死,心想这算是什么?我都还没有答应你呢,你就要上门提亲了?突然想到他手中提的东西,应该是两斤白糖了。战争刚刚结束,物质紧缺,所有的生活必需品都是军控物质,市面上难以见到白糖。他这份礼物也算是够重的。可方子衿不领情,站在那里不动,心想你要去你去,我不回去了。
陆秋生说:“市里要建中医院,我想去请伯父伯母出来工作。”
那天方晋诚不在家,出诊去了。周砚月见方子衿带一个男人回来,眼都瞪大了,站在那里,一双漂亮的凤眼看了看方子衿,又看陆秋生,似乎在问,这算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事前连声招呼都不打就把人带回来了?进门后,方子衿甚至没有介绍陆秋生,自顾自地上楼了,将他和周砚月扔在楼下。方子衿故意在自己的房间里磨磨蹭蹭不肯下楼,直到周砚月在楼下喊她下来吃饭。
陆秋生已经走了。方晋诚和周砚月坐在饭桌前,见方子衿过来,周砚月看着方晋诚,意思是说,你问吧。方晋诚装着没看明白,端起饭碗就吃。
周砚月忍不住,问道:“衿娃儿,你和他算怎么回事?”
方子衿说:“不算怎么回事。”
“不算怎么回事又是怎么回事?”周砚月盯着问。
方子衿知道不说明是过不了这一关的,就说:“他让别人对我说他喜欢我,我没答应。他天天到医院去接我下班,我又不能赶他。”
方晋诚说:“不能这样拖着人家。你如果不喜欢人家,就回了。”
周砚月立即接过话头,说:“怎么回呀,人家是军管会的gān部。”
“军管会的gān部怎么啦?那也得人家愿意,难不成他拿枪硬bī婚?国民党都还不敢呢。”
方晋诚和周砚月于是在饭桌上争了起来,中心议题是国民党和共产党,哪一个更好。对于国民党,他们是知道的,自然不会说好。可眼前这个共产党,到底是一些什么人,持什么样的主张,他们是一点都不知道。
方子衿说:“你们别乱说了。共产党讲恋爱自由的。这事和一个党好坏无关。”
第02章 毛主席派来的救命恩人
方子衿去人民医院实习的时候,白长山正驾驶汽车奔驰在海南岛上。
白长山是突击部队安全登陆后才随第二批作战部队登上海岛的。登陆之前,建制还非常整齐,卡斯车一旦上了岛,一切完全乱了。团部转达兵团司令部的命令是:向前,追击敌人。可是,前方在哪里?敌人在哪里?白长山以及所有的汽车战士,心里都不清楚。既然上级叫向前,他们就踩足了油门,拼着命向前开。
出发前,白长山得了痢疾,为了不影响参加战斗,他找卫生员要了点药,瞒着部队领导跨过了琼州海峡。痢疾毕竟不像别的病,说拉就要拉,即使你再有意志力,也只能忍得了那么一会儿。为了减少拉的次数,他已经三餐没有吃一点东西,没有喝一点水。再饿再渴,他都咬着牙忍着。因为什么都拉不出,加上想节约时间,拼命地用力,几次之后,痔疮挤出了体外,坐在驾驶室里,一动就钻心地疼。每向前冲一段,他就不得不停下来,跳到路边去蹲片刻。次数一多,他掉了队,不知自己的战友都跑到哪里去了。
跑了一段时间,遇到一群向前奔跑的士兵,认真一看,是自己人。白长山放慢了车速,探出头,大声问道:“同志,敌人在哪里?”
“就在前面。”战友们向前指了指,说道:“不如让我们上车,一起追吧。”
白长山将车停下来,战友们爬上了汽车。他不清楚他们属于哪支部队,但从着装以及手中清一色的卡宾枪可以看出,这是四野的部队。他的汽车迅速被武装起来,车顶架起了两挺轻机枪,左右两扇门边各站着一位端卡宾枪的士兵,车厢的周围,十几名战友端着枪严阵以待。这辆汽车的攻击力,因此qiáng过了一辆坦克。
跑了一阵,白长山又要拉了。他不得不停下车,几步蹿到路边的林子里,一拉裤子就蹲了下来。
海南岛和东北的老林子就是不一样,这里到处都是香蕉树,叶子又宽又阔,微风chuī动着,像美人的腰一样扭动着。那晚的月光非常好,白花花的,照在叶子上,远远地看去,就像是一群美女在月光下跳舞。
蹲了一会儿,正要起来的时候,白长山听到不远处有什么哼哼声。他想,该不会是自己的战友受伤了吧,也可能藏着敌人的伤兵?国民党常gān这种事,自己逃跑的时候,把伤兵扔下来不管。伤兵为了保护自己,就爬到附近什么地方躲起来。想到这里,他连忙系好裤子,拔出手枪,弓着身子,向前摸去。
向前走了几十步,他感到有点不对劲。那哼哼声里,怎么还有女人的声音?那女人似乎在一声紧似一声地哭喊着,就像是有什么人拿鞭子在抽她,抽一下,她就啊地叫一声。没错,肯定是如此,不是还有一个男人的喘气声吗?想到这里,白长山怒发冲冠。全国就要解放了,竟然还有人欺负自己的阶级姐妹?他慢慢地摸过去,上前一看,顿时傻眼了。
野地里,一男一女两个人正紧紧地抱在一起,男人压在女人的上面,女人的腿勾起,搭在男人的肩上。白长山一下子呆了,二十二岁的人了,他还从来没见过这种事呢。他知道,这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儿,如果是夫妻,何不在自己家里做?为什么跑到这月亮地里?可无论怎么不地道,那是人家的事,自己还要去打国民党呢。他想转身走开,身子刚刚有了点动作,见前面的那一对开始动了,他又有些忍不住,停下来,向前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