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受到挑逗,颇有些心猿意马。毕竟一段时间以来,全身心扑在公司,没有尝到肉滋味了。他向她那边挪过去,搂住她的肩,正准备将嘴送上去,却听到敲门声响起。两人迅速向两边分开,刚刚坐好,服务员带着邱萍进来。
邱萍说,怎么样?没有打扰你们做好事吧?欧阳佟说,怎么没有?才刚刚拉了过门,你就闯进来了。邱萍于是说,那我先出去,等你们把一曲爱的奉献唱完。
王禺丹又恢复了微笑的表情,说,你没吃饱吗?要不要给你留点?
邱萍并没有离开,也没有继续刚才的话题,而是坐下来,问王禺丹,听说你们要和德山烟厂合并组建企业集团?
王禺丹说,有这种动议,想将全国几大主要烟厂组建企业集团,主要是想做大做qiáng。欧阳佟说,这是谁出的馊主意?组建企业集团,是要一加一等于二或者大于二,可是,你们都是烟厂,合并之后,怎么等于二或者大于二?恐怕是内耗更多些吧。
王禺丹说,理论上,组建集团肯定更好,更具有竞争实力,也更能应对国际烟草市场的冲击。中国是烟草消费大国,也是烟草制造大国,可中国烟草的销售额以及利润,在国际市场占的比例并不大。上面之所以有这种动议,也就是想加qiáng国际竞争力,出发点是好的。
欧阳佟说,好个屁。中国人只会窝里斗,如果真是出于这一点,何必组建几个集团?不如全国所有的烟草公司组合在一起,形成一个大集团,那才真正形成国际竞争力。
邱萍说,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恐怕各方利益摆不平吧。王禺丹淡淡一笑,说,全国有中烟公司呀,原本是想搞个大国企,但各省的利益无法均衡,烟草的税收太大了。现在就想借鉴铁路的搞法,组建区域集团,既兼顾了区域利益,也形成了局部合力。
欧阳佟倒不关心这些,他所关心的是,如果真的组建了集团,王禺丹能够成为集团董事长吗?如果不再是一把手,自己辛苦打下来的天下,就不得不拱手送人了。有关这一点,王禺丹说,那要看怎么组合了,如果仅仅是江南烟草和德山烟厂合并,那么,江南烟草是正厅级而德山烟厂是正处级,肯定以江南烟草为主了。这不仅仅是江南省一省的问题,其他省也存在这种情况,这样合并,有很多行政级别不高的烟厂肯定不gān。而且,省级烟厂虽然是国有企业,可人事权在省里,属于省级gān部。若以此基础合并,决定权还在省里,这又牵涉到中国烟草总公司的利益了,他们可能也不gān。比较可能的是,中烟公司将全国划分几个片儿,以渠道重组产品生产企业,再由中烟公司委派副省级官员担任各集团的一把手。
邱萍说,真是这样的话,那不是没你什么事了?省里也不会答应吧。王禺丹说,现在各省都在争取这件事,可是,胳膊又怎么可能拧得过大腿?
欧阳佟突然想清楚了一件事,说,这大概就是你竞争雍州市长的原因?
邱萍说,还雍州市长呢,我听说陈运达和赵德良已经达成了妥协。这个结果,上次和武蒙谈话时,欧阳佟已经得到了暗示,并不显得惊讶。但是,邱萍说陈运达和赵德良达成了妥协,他还是有些吃惊。他说,怎么回事?陈运达不是答应了你吗?
王禺丹只是淡淡一笑,并没有答话。邱萍替她回答了。
邱萍说,有好几种说法,不知哪一种是真的。说法之一,如果让王禺丹当市长,那么,她就是江南省的第一市长。这倒不是问题,根本问题在于,她一旦当了这个市长,省委的那个女性常委位置,很可能就是她的。这也就是说,陈运达一箭三雕,同时获得了三个重要职位。赵德良觉得,让王禺丹接这个职位,其重要性,甚至超过了雍州市委书记,在下雍州党政一把手这步棋的时候,自己就输给了陈运达。说法之二,赵德良心目中,早已经有了省委女性常委人选,不想让这一位置出现一个qiáng有力的竞争者。说法之三,赵德良不希望雍州市的党政一把手权力均衡,真的如此,他所选的市委书记就失去了意义。说法之四,陈运达在关键时刻打了退堂鼓,他觉得雍州市长是自己手中极其重要的一张牌,担心把这个位置jiāo给王禺丹,这张牌显得弱了。说法之五,王禺丹和彭泽华的私jiāo不错,陈运达担心两人会成为联盟。说法之六,陈运达觉得王禺丹和其他候选人竞争会处于弱势。
欧阳佟问王禺丹,到底哪一种说法是真实的。王禺丹说,可能都真实,也可能都不真实,政治的魅力,恰恰在其不可测性和不可知性。就算你拿计算机计算,也一定会在某个你没有计算到的地方出现意外。或者说,官场存在意外才是正常的,没有意外,反而不正常了。
王禺丹说,还是不说我了,说你吧。有了德山市庆这个项目,你的公司大概也可以走出成活期了,是准备在稳定期里挣扎,还是尽快走出稳定期,大步跨入发展期?
欧阳佟说,你还别说,这要感谢你。王禺丹问,感谢我什么?邱萍说,当然是感谢你一语惊醒梦中人。王禺丹说,谁是梦中人?我说了什么?欧阳佟说,你上次提到成活期、稳定期和发展期三段论,对我启发很大,我为此思考了很久。王禺丹笑着说,说说看,都思考了些什么?
欧阳佟说,我觉得,所有的企业家都不得不面临同一个困境,创业初期的高速度发展之后,迎来的是一个极其缓慢的发展时期,也就是你说的稳定期。这个稳定期,其实也是一个危险期,企业的盘子越来越大,利润率越来越小,经济景气状况稍有变化,企业就会陷入亏损。只有极少的企业,迅速跨过了这个缓慢而且越来越艰难的稳定期。最典型的例子,是李嘉诚的长江实业,他做塑料花获得了快速发展。如果继续做塑料花,应该会有一个相当漫长的稳定期。这个稳定期,也可能是死亡期,因为塑料花的技术含量不高,你能做,别人一样能做,很容易陷入恶性竞争之中。为了生存,你不得不降价促销,企业也就因此永远在生与死的边缘挣扎。一般人研究李嘉诚,认为他的成功,恰恰在于自己有了原始积累之后,立即转向搞房地产了。这话自然对,但显得太偶然性和个案性,缺乏典型性总结。何况,和他一样,因为做传统行业积累了原始资本之后转向房地产的企业家,肯定不是他一个。为什么他成功了而别人失败了?还有些企业,一开始就做房地产,甚至比李嘉诚早很多年,他们为什么没有做成长江实业?仅仅经营的转向或者多向型发展这样的事例,不足以解释李嘉诚现象,更不能成为具有普遍意义的结论。直到你谈到三段论,我才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这恐怕还不是稳定期向发展期的过渡问题。
王禺丹鼓励道,有点意思。继续说下去。
欧阳佟喝了一口茶,继续说,这里面恐怕并不仅仅只是一个企业发展三个时期的三段论问题,而是一个经营理念的升级问题。一般来说,创业的时候,肯定遵循传统企业模式和传统经营模式。这种模式的门槛很低,天花板同样很低。当一家新创办企业度过成活期之后,便立即会撞在发展的天花板上。客观体现,就是同类企业同类产品的恶性化竞争。企业一旦陷入这种竞争旋涡,就一定得在按照传统思维模式建立起来的企业制度和法律制度之间左冲右突,为了增加一点点利润率,不得不偷税漏税,为了一点点蝇头小利,不得不和竞争对手恶掐。所有传统竞争手段,全都是双刃剑,既伤人,也伤己。企业家和企业的命运,永远掌握在那个叫市场的东西手里,而不是掌握在自己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