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布的手猛地一颤,蒲扇“啪”地拍在余海风的肩膀上,问道:“你说什么?”
余海风奇怪地看着他,说:“您不是说,信了主,就没有烦恼,没有痛苦吗?我要信主!”
老布终于听明白了,把蒲扇一丢,他本是盘膝坐在地上的,往前一挪,就成了跪在余海风身边,双手抓住余海风的双手,拉到自己的胸口,颤声说:“孩子,来吧!你有什么痛苦,给主说,主会排解你的痛苦!”
余海风看见他跪着,吓了一大跳,也立刻跪了起来。
老布双手握着余海风的手,微微低着头,虔诚地祷告着:“万能的主!显我为义的主啊!我呼吁的时候,求你应允我!我在苦难之中,你曾使我宽广。现在求你怜恤我,听我的祷告!”
余海风跪着,没有言语。
老布说:“孩子,把你的心事对主说。”
余海风动了动嘴唇,说不出来。
老布继续道:“孩子,你可以不用说出声,就在心里说也行,主知道你的心事。”
余海风在心中默默地道:“我是谁的儿子?以后我该怎么办?”
老布继续祷告,祷告完了之后,在胸口画了一个十字:“感谢主。”松开了余海风的手,又盘腿坐了起来。
余海风奇怪地道:“行了吗?”
老布问他:“你在心里说了吗?”
余海风道:“说了。”
老布温和一笑:“那就行了。”
余海风有些惊奇:“信主就这么简单?”
老布微微一笑:“就这么简单,但你不要小看这个简单,信了主,主给你指明一条光明之路,一条幸福之路!”
余海风脑子里一片茫然,点了点头。
老布爱怜地说:“孩子,你回家去吧!有心事,也不能跑在外面,你的父母会为你担心的。”
余海风心中涌上一股难言的滋味,也许父亲会担心他,但母亲不会。想想láng王说的话有一定的道理,为什么舅舅和母亲对自己不冷不热,就因为自己不是她的儿子!而是她的姐姐和一个土匪生下的儿子。舅舅为什么会教给弟弟追魂腿的绝招,而不教给自己?这不就找到答案了吗?
这般想着,心中反倒豁然开朗:我真是土匪的儿子?我的父亲,居然是一个罪恶滔天的坏人……
天已微明。
老布和余海风慢慢回城,在一家小店吃了两碗牛肉粉。出来的时候,老布拍了拍余海风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孩子,无论多大的事情,家还是要回的。有什么事情,和你父亲好好谈谈,你父亲是一个懂道理的人!”
余海风默然。
“回去吧!”老布认真地补充了一句,“今天我不是以一个神父的身份和你说这个话,而是以一个爷爷的身份和你说!”
余海风心中一阵感动,点了点头。
两人分手之后,余海风低着头,一边走,一边想该回家如何对父亲说,如何面对母亲和舅舅。
“海风!”身后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
余海风心中一颤,他听出来了,是父亲余成长的声音。余海风停下脚步,抬头看了父亲一眼。父亲穿着长衫,双眼憔悴,额头还有些汗水,看起来像找了他一个晚上的样子。
余海风心头一震,低下了头。
余成长大步走到他身边,看了看余海风,松了一口气:“海风,回家吧!”
余海风没有动。
余成长苦笑了一下:“还在生爹的气呢?”
余海风一咬牙,抬起头,望着父亲,坚决地说:“我想问一件事情……”
余成长看到他的眼神,一怔,脚步微微后退了半步,顿了顿,才问:“什么?”
余海风的心中如波涛翻滚,他想好的话冲到了嘴边,却又吞了回去。他的喉咙剧烈地动了几下,没有发出声音。
余成长惊讶地道:“你是不是听到了什么?”
余海风竭力平静了自己的情绪,摇了摇头,说:“爹,我没事了!”
余成长笑了笑:“真的没事了吗?”
余海风点头说:“真的。”
余成长展颜一笑:“那就回家吧!”余海风跟着父亲,走了几步,才道:“爹,我想跟二姑父走镖,我觉得,我做生意不适合,我适合当一个镖师!”
余成长默默走了一段,才问:“你想好了吗?”
余海风回答道:“我已经想好了。”
余成长道:“你去吧!风云商号有你一半,等你找到一个合适的姑娘,你要做什么生意都可以!”
余海风摇头道:“爹,我不分家,风云商号就留给弟弟吧,我就喜欢走镖而已!”
余成长轻轻叹息了一声:“海风,爹相信你,能闯出一番天地!”
之后,余海风去了忠义镖局,刘承忠和余成长jiāo换过意见后,留下了他。余海风和朱七刀住在一起,勤练武功。朱七刀不爱说话,余海风也越来越沉默。走镖的时候,余海风的表现让镖局的镖师、趟子手们无话可说。余海风走镖回来,偶尔会去找马智琛喝酒。
马智琛的日子过得也不顺,和家庭的矛盾越来越深,尤其是几个兄弟之间,你争我夺,表面上一团和气,背后却矛盾重重。马智琛的家庭十分复杂,马智源、马智华和马智琛,是大太太生的,马智能和马智言,是二太太生的,马智胜和马智伦是三太太生的。按照中国的老规矩,应该是长房嫡孙继承家业,也就是说,马占山的家业,理应由马智源继承。可是,马智源生性狷介,心眼狭小,脾气粗bào,喜欢逞勇斗胜,加上二太太竭力讨好,马占山便不想让老大继承家业,而属意马智能。而马智能又是一个花花公子,人是极其聪明,却不走正道。马智能因为斗不过马智源和马智华,便常常欺负马智琛,父亲竟然偏听偏信。
关于马家的矛盾,余海风知道一点,在他看来,整个马家,除了马智琛正常一点之外,其他所有人,都属于非正常人,令人无法理解。当然,马智琛并不过多地谈自己的家事,余海风也不好去问。
马智琛更多谈的是他现在的工作。他的主要工作仍然在洪江,偶尔会向古立德汇报,古立德既会在工作上,也会在做人上指点他。尽管他工作了这么长时间,一直没有进展,古立德仍然很信任他。他觉得跟古立德一起工作,是自己这一生的幸运,唯一的不如意,就是没有见到成效。
有关这一点,余海风也觉得奇怪。古立德给马智琛的工作,就是调查无影神手案和采花大盗案。几个月过去了,这两桩案子一点进展都没有,据说,古立德常常将张俊录和章益才叫过去骂得狗血淋头,对马智琛,却是完全的信任。
余海风甚至有一种感觉,古立德给马智琛的工作,肯定不止这两件。而他没有说出的工作,一定gān得很好。否则,古立德没有理由仍然留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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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立德奉召去了一趟武昌总督府,湖广总督林则徐单独召见了他。这次谈话持续了很长时间,使得古立德对国家大势看得更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