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七刀看了一眼前面的排:“两种可能。也许是水流的原因,把排冲到了江心。”
说过之后,朱七刀不说了,紧紧地盯着前面的排。
余海风问:“那第二个原因呢?”
“水底下,有人在推排。”朱七刀说。
余海风一愣,水底下有人推排?为什么要推?难道说,排帮遇到了江贼?他还没来得及问别的,朱七刀又开口了:“回到船尾去。告诉所有人做好准备,可能遇到麻烦了。”
余海风想问仔细一些,但也知道,事情紧急,不得不快速向后走。
前面的排却非常从容,上面的十几个排工,各自手拿长长的竹竿,每人占有一个相对固定的位置。虽然排行的路线很诡异,他们似乎一点都不急,还在喊号子。排头那个壮汉唱道:“太阳出来一点红,秦琼打马过山东,身背一对金装锏,五湖四海会宾朋……”
后面的排工们高声和着号子。
在沅江上讨生活的人喜欢喊号子,摇橹时有摇橹号子,拉纤时有拉纤号子,上滩的时候有上滩的号子,下滩的时候有下滩的号子,闯滩的时候有闯滩的号子。
余海风喜欢这种雄浑的号子,还能跟着哼几句。
可今天实在是太特别了。木排早已经偏离了方向,到达江心,从排工的动作看,他们似乎很急,而从他们所喊的号子却能听出,他们很从容。也就在这一段时间里,余海风想明白了很多事。比如说,木排原本沿着江边走,突然改变了方向,漂向江心。朱七刀说,两种可能,一是水流造成的。木排向前的动力,原本就来源于水流,上面的排工所起的作用,仅仅只是掌握方向。所以,这种可能是存在的。
另一方面,这种可能又不存在。一来,排工头会非常熟悉水流,遇到特别湍急之处,他们早就会绕过,不会临时手忙脚乱。其次,此次水流是否特别,朱七刀应该看得出来。所以,朱七刀才会说,水底下有人在推排。
推排的人,肯定就是江贼。而江贼推排的目的,只有一个,靠近余海风他们这艘船,将他们和前面的船队隔开。
排工看上去手忙脚乱,而喊的号子却很从容,只能说明一点,那些人不是排工,同样是江贼,他们是一伙的。
前面的船队中升起一支响箭。
这是一种信号,说明他们已经注意到后面的情况,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朱七刀拿着刀站在船头,眼睛紧紧地盯着木排,并没有说话。他身后的一名趟子手见他没有表态,也就没有任何动作。前面既然已经发响箭询问,后面如果判断没事,应该发响箭回应,或者发响箭表明自己情况不妙。既然没有回应,那就说明,判断不明。
既然判断不明,前面的船,也会向后面靠拢。
尽管船已经减缓了速度,但船行的速度仍然比排快,两者之间,距离越来越近。
朱七刀首先对着木排拱了拱手,丢了一句江湖切口,询问排上的是哪一路。江湖中称兄弟叫“排琴”,大哥叫上排琴,弟弟叫下排琴。木排上的那位,年龄应该比朱七刀大,所以,朱七刀用了上排琴。他之所以这样说,目的很明白,我们也是走江湖的,彼此行个方便。
对方正是拦江贼,领头的那个,就是沅江水王。他的这个帮,是一个新兴之帮,和那些江湖大帮,又完全不一样,对于江湖切口,他们知道一些,却不会说。
既然不会说,也可以直接用民间的语气表明自己的意思。可沅江水王的意思,就是要抢他们这艘船,这个意思不能表达。既然不能表达,他只好装糊涂,继续领着沅江号子:“太阳出来一点红哟……”后面的排工们一起吆喝:“哟嘿哟嘿……”
朱七刀意识到自己是遇到拦江贼了,顿时大喝一声:“各人守好自己的位置,准备开鞭。报警。”
准备开鞭就是准备开打。所有的镖师船工,立即持兵器在手,严阵以待,其中一名趟子手取出弓箭,向天上发出报警信号。
木排直冲向油船,迅速在油船前面打横。油船为了不撞上木排,只好急转舵,同样在江中间横了过来。这一横,就失去了方向,油船就只能顺着水流往下漂。而木排却逆水而上,恰好和油船撞在了一起。好在水是往下流的,木排之所以逆水而行,显然因为下面有人在推,上行的力量并不大,相撞时,并没有对油船造成毁损。
船高而排低,排和船虽然靠到了一起,但排上的人要上船,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朱七刀持刀大喝:“上船者死。”
他的意思很明白,我已经知道你们是什么人。只要你们不上船,就不能拿我怎么样,若是想上船,对不起,我手上的刀不是吃素的,别怪我不留情。
余海风手里拿着的,是朱七刀削的标枪,这东西在眼下还真是有效果,无论是刺还是击,居高临下,都有优势。
但木排上的江贼也不急,他们每人手里是一杆长竹竿,和船上的镖师趟子手们打在一处,也不吃亏。
船上的镖师趟子手以及船工,原是守着船的两边。另一边见这边打了起来,便有人跑过来帮忙,船开始向一边倾斜。
朱七刀见势大叫:“回去,守住你们自己的位置。”
但是已经晚了。江贼之所以厉害,就在于他们的水性。木排上的十几个人,是他们的明枪,水里还藏有暗箭。船上的镖师船工们往一边跑,把另一边的防守丢掉了,恰好给水下的江贼留出了机会。他们迅速从身上取下飞抓,向船上一扔,扣住船上的物件,他们便顺着绳子,爬上了船。
朱七刀一见,爬上来的江贼有几十个,木排上还有十几个,对手人多,自己这边人少,要想迅速将这些江贼打下去,根本不可能。朱七刀到底是艺高人胆大,纵身一跃,跳到排船上,直bī沅江水王而去。
余海风见状,立即明白了朱七刀的意思,他也纵身一跃,跳到了排上,几个腾跃,和朱七刀站在了一起。
余海风站稳,和朱七刀并肩而立。
朱七刀拱了拱手,道:“沅江水王,既然你不讲江湖道义,那就别怪在下手上这把刀无情。”
沅江水王正是那位排头,他直起身子,冷笑道:“你认识老夫?”
朱七刀说:“你是贵人多忘事。三年前,我们在沅江口jiāo过手。”
沅江水王一阵大笑:“和老夫jiāo过手的人多了。你是哪一位?”
朱七刀冷冷地道:“忠义镖局朱七刀。”
余海风一身正气凛然地补了一句:“忠义镖局余海风。”
其中一个三十多岁粗壮的排工道:“爹,我就说了,油船上真有忠义镖局的人!我们不该动手。”
朱七刀目光转向粗壮的排工,问道:“阁下应该是滚江龙?”
滚江龙一拍胸膛:“不错。这是我二弟恶水鬼,三弟水猴子。”余海风看滚江龙身边有两个人,一个面目狰狞,应该是恶水鬼,另一个gān瘦如柴,尖嘴猴腮,自然是水猴子了。
原来,沅江水王早就盯上了这支船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