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汛兵一时没完全明白王顺清的意思,没有动。倒是外面传来胡不来的声音。
胡不来说:“不用请,我自己来了。”话没落,人已经进来。胡不来大大咧咧,道:“顺清兄,你的速度蛮快的嘛。”
王顺清毕竟是官,胡不来只是僚,他当然要端足架子:“你的消息不是更快吗?”
胡不来不理王顺清,而是看着三个洋人,脸色大变,说:“哎呀,顺清兄,你怎么把他们捆起来了?这可使不得,使不得啊。”
王顺清说:“如果不捆,他们会跟我来这里?”
胡不来说:“快松绑快松绑。”
王顺清说:“松绑?难道我还要好酒好肉地招待他们不成?”
“当然要好酒好肉招待。”胡不来说过这句话,看王顺清一脸的不耐烦,立即说,“忍,一定要忍,小不忍则乱大谋。”
王顺清说:“老子如果松绑,这些个日怪的,肯定撒丫子跑了。”
“不能让他们跑,绝对不能。”胡不来说,“你派人把他们看紧,让他们好吃好喝,就是不能让他们逃走。”
王顺清虽然不愿意,却也不得不按胡不来的意见办。他让杨兴荣去招呼这三个洋人,自己则和胡不来到了里面的办公室,开始密谋。
胡不来刚刚坐下,王顺清便问:“下一步,怎么办?”
“等。”胡不来说了一句字。
王顺清不十分明白,问:“等,等什么?”
胡不来说:“现在怎么处理洋兵,不是关键,关键是民团。”
王顺清的脑子转得虽然快,但没有胡不来快,他还停在洋兵身上,胡不来已经跑去了民团。王顺清一时没有适应过来,再问:“民团怎么了?”
洪江城甚至黔阳县没有太多军队,甚至连准军事力量都很弱,要靠政府剿匪,那是完全不可能的,所以只能依靠民团。王顺清正在打这个主意,民间却先动了起来,刘承忠和马占山两个人说动了洪江城的几位长老级人物,再联络几个商界领袖,先将民团建了起来,并且开始了训练。
这些人自己建民团,王顺清就失去了一次赚钱的大好机会。他对这个民团恨得要死,但一时之间,又找不到好的解决方法。
“靠刘承忠和马占山组织民团,那还不是哄鬼?”胡不来说,“你听说没有?民团昨天早操的时候出事了。”
这件事,王顺清自然知道,说:“我听说了。”
胡不来更进一步说:“现在民团非常乱,你知道为什么吗?”
王顺清自然知道,但他更想听的是胡不来的下一句话,所以说:“我没过问这些事。”
“你应该问,而且,你必须问。”胡不来说,“你是洪江汛把总,最高军事长官。地方组织民团,没有你领头,怎么行?”
“他们搞都搞起来了,我能怎么办?”王顺清说。
胡不来说:“这时候,你必须出山,把民团接过来。”
“接过来?”王顺清一下子站了起来,显得有点激动,“他们搞出个乱摊子,我怎么接?”
“正因为是乱摊子,你去接收,才有理由,而且,更好。”胡不来说,“你想过没有?如果在此之前,由你来搞,那些人可能不乐意。而现在,他们自己搞了,并且搞得很糟,骑虎难下。你一出面,等于救了他们的急,他们是求之不得。所以说,这是接过来的最佳机会。”
王顺清说:“我为什么要gān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胡不来将头摆得什么似的,一连说了几十个错。随后,胡不来告诉王顺清,此时把民团接过来,有大好处。首先,要将最初报名的那些富商的公子们,全部叫回来训练。那些富家公子,哪里吃得了这个苦?吃不了苦是吧?好,那就不让你吃苦。但既然是军队,就一定得有军规。违反了军规就要受军罚,挨军棍。不愿意挨军棍?也行,罚款。名义上,这些罚款可以充当军费。而实际上,这些军费,还不是你自己花?
王顺清眼前一亮,看了看胡不来,道:“你这个脑子,越来越好使了。”
胡不来暗想,老子的脑子本来就比你的好使,只不过你运气好,生在了富贵人家。老子如果生在富贵人家,你给老子提鞋,都不够格。他说:“第二条,我听说,洪江城里的富商,还有很多人家的公子没有参加民团。这不行,一定要公平。公平嘛,很简单,规定每家必须出一个或者两个人。不出人?也行,那就出钱,我们用这些钱去找人顶替你的儿子。”
王顺清立即说:“这个好。那你说说,如果不出人,应该出多少钱?”
胡不来:“这个,不是我说的,也不是你说的,是算出来的。我们去招募一个兵,需要一副盔甲,对不对?需要武器,对不对?还需要服装,对不对?当然,还要给这个士兵付生活费用,也就是军饷。最后,万一这个士兵负伤了,甚至是阵亡了,费用当然不需要你全出,但必须承担一部分。这样一算,一个人多少钱,一清二楚。”
王顺清眼前一亮:“那不是要上百两?”
胡不来:“嫌多?很简单啊,让你的儿子出来,一两都不要你出。”
王顺清说:“光这一项,就是几万两银子啊。”
胡不来说:“几万两很多吗?你搞这个民团,不弄个十几二十万两,就是没搞成名堂。”
王顺清大吃一惊,十几二十万两?老子日你个乖,如果每年有十万两收入,在洪江城里,绝对排在百名以内。这个胡不来,胃口还真不是一般的小。
胡不来见王顺清不说话,以为他害怕,说:“你想想,如果租借洋枪队,这个钱,从哪里出?当然是羊毛出在羊身上。”
王顺清说:“我原来只想到收捐,没想到,这里还有这些名堂。”
胡不来说:“你手下五十个汛兵,朝廷一年能拨给你多少银子?一千多两。而你如果掌握了这支民团,就等于卡住了全城富商的脖子,想怎么收钱就怎么收钱。”
此时,王顺清才意识到,和胡不来合作,确实是一件好事。同时,他又想到,胡不来代表的是古立德,这些点子,恐怕不是胡不来的,而是古立德的。四弟说得果然没错,这个古立德,表面上不贪,其实是有更大的目标。
一个官员,只要他贪,一切就都好办了。
“那好,明天,我就派人去把民团接了。”王顺清说。
胡不来看了王顺清一眼:“我估计,你去接管民团,刘承忠一定求之不得,马占山却不一定肯放手。”
“老子日他个乖。”王顺清说,“老子管他放不放手?放得放,不放也得放。”
胡不来连忙摆手:“不不不,你没有想明白。”
王顺清看着胡不来,确实不知道他想说什么。
胡不来说:“马家在洪江是外来户。当然,洪江还有很多外来户,这些人在洪江生活几代,慢慢混出头来的,大有人在。可像马家这样,第一代就想混出名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现在洪江的商人,看马家不顺眼的很多,既有马家自身的原因,也有排外因素。马家要增加自己的分量,只有两条路,一是有人当官,二是手里掌握一支军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