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兴荣离去之后,王顺清又处理了一点别的事,才回到正堂。
正堂里,西先生和王顺喜喝茶聊天,他倒也不急,毕竟心里有底,王顺清不可能和他完全闹翻,只需要安心等待王顺清说出目的即可。王顺清也不想太快进入主题,所以主动开口:“西先生,这个茶怎么样?这可是十五年的陈茶黑美人,比你运来的鸦片可是贵多了。”
西先生说:“NO,NO,NO,王大人说的,也对也不对。”
王顺清问:“怎么对?怎么不对?”
西先生说:“这确实是黑美人,也确实是极品陈茶。”
王顺清又问:“那什么不对呢?”
西先生说:“时间不对。这不是十五年的陈茶,最多只有十年。”
王顺清想和西先生抬杠:“十年还是十五年,难道真的喝得出来?我就不信。”
西先生说:“茶叶这种东西,每放一年,就是一种不同的味。只要你静下心,用心去品尝,这种味,是一定可以分出来的。别说五年的差别,如果时间不是太长的话,一两年的差别,都可以分出来。就像酒一样,每一年的味道都不同。”
王顺喜说:“西先生品茶的功夫,真是举世无双啊。”
“老子日你个乖。”王顺清说,“老子不信,你西先生真的有这种本事,别是蒙对的。来人。”
随着王顺清一声大叫,进来一名汛兵。
王顺清说:“去,把我另一种黑美人拿来,给西先生尝尝。”
汛兵不明白王顺清所说的另一种黑美人是什么,呆在那里。王顺清招了招手,汛兵走到他的旁边,他将嘴附在汛兵的耳边,小声地说了几句。汛兵点头,离开。
西先生听说要拿另一种黑美人,大感兴趣,问:“王大人莫非有好几种黑美人?这种茶,目前在市面上可不多见。”
“既然西先生知道这种茶矜贵,肯定知道,我也不可能有很多。”王顺清说,“上次,一个朋友从安化来,给我带了一点点,我一直舍不得喝,今天贵人登门,我拿出来,给西先生尝尝。”
西先生问:“一点是多少?”
“一两都不到。”王顺清说,“只是用纸包了一小包。据说,光是这个茶树就不得了,有几百年树龄,都成树jīng了。对了,老四,你去看看祖仁哥在gān什么。如果没什么事,叫他过来,晚上一起陪西先生喝几杯吧。”
王顺喜见三哥突然转了话题,心领神会,答应一声,转身出门。
西先生见王顺清还要留自己喝酒,知道事情不大,也就既来之则安之,故意不开口,等着王顺清出牌。
汛兵端了另一种茶出来,分别放在王顺清和西先生面前。王顺清伸了伸手,对西先生说:“请。”
西先生端起茶杯,并没有喝,而是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然后放下,似乎并没有喝的意思。
王顺清问:“西先生为什么不喝?”
“原来,这是一场考试。”西先生说,“既然是一场考试,我自然就要认真对待。”
王顺清不语,只是看着西先生。
西先生说:“请给我端一碗水来。”
王顺清吩咐下去,汛兵很快端了一碗水上来。西先生接过水,开始漱口,然后将水递给汛兵,再端起面前的茶杯,同样是先闻了闻,然后小小地喝了一口。
“怎么样?”王顺清问。
“五年。”西先生说。
王顺清有些吃惊,表面上却不露声色。“不可能吧?”他说。
西先生又喝了一口茶,没有立即吞下,而是让茶水留在口腔。过了一会儿,他将茶水吞下,说:“不错,是五年的茶,chūn茶。这是一年中最差的茶。”
这一点,王顺清不认同了,他说:“我听人家说,chūn茶是最好的茶,为什么西先生说chūn茶最差?”
西先生说:“你说的是绿茶,而我说的,是发酵茶和半发酵茶。”
王顺清问:“这有什么区别吗?”
西先生说:“绿茶采用的是新叶,通常都用三片叶。如果是两片叶,最多泡三泡,就没有茶味了。chūn天的绿茶,因为雨水丰沛,茶味温润,口感醇厚,有一种自然的清香。秋天是一个枯萎的季节,树叶中的水分被蒸gān,茶味就会显得gān滞涩薄,带着秋天的萧瑟味。所以,秋天的绿茶最差。发酵茶和半发酵茶则不一样,焙制过程经过发酵,所以使用的不是新叶而是老叶。如果是chūn茶,要么叶片还太嫩,根本没有茶味,要么是前一年的老叶,已经太老了,只有秋叶才最好。”
王顺清不得不拱手,道:“佩服,佩服。”
西先生说:“而且,你这也不是黑美人,而是醉chūnyīn。这也是黑茶中的极品,因为品牌创立的时间要比黑美人晚很多年,所以,名气远没有黑美人大。”
两人谈茶的时候,胡不来进来了,大概因为下雨的缘故,胡不来身上沾了点水渍。
王顺清立即站起来,说:“西先生,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胡师爷胡不来先生。这位是洪江的西洋巨商西先生。”
胡不来准备行拱手礼,西先生已经站起来,伸出手,要行西洋的握手礼。胡不来于是改变了姿势,和西先生握手,说:“久仰久仰。”
西先生是中国通,知道师爷是一种特殊的称呼,只有与背后的官员联系起来,才能显示身份。他握着胡不来的手,说:“你好你好,胡师爷。对了,胡先生是跟哪位大人当师爷,能告诉在下吗?”
王顺清说:“是新任县令古大人。”
西先生说:“古大人,新任县令?”他伸出双手,“对不起,实在是对不起,我不知道新任县令大人上任,否则,我一定会登门拜访。胡师爷,我能不能提一个请求?”
胡不来说:“请说。”
“能不能请胡师爷安排一下,最近几天,我去拜访一下古大人。”西先生说。
胡不来说:“拜访古大人肯定没有问题,不过,眼下有一件事,还需要西大人解决一下。”
“很愿意效劳。”西先生说,“胡师爷需要解决什么事?”
“西先生三名手下在洪江城里闹事,西先生应该知道吧?”胡不来反客为主。
“有这样的事?”西先生看看胡不来,又看看王顺清。
王顺清说:“确有其事。你的三名手下,在万花楼消费,身上带的钱不够,又出手打伤了人。”
胡不来立即接过话头:“古大人刚刚上任,就发生了西洋人打伤中国人这样的事。这件事如果让朝廷知道,古大人就会非常麻烦。”
西先生明白了,这件事原来并不仅仅是汛把总署的事,还是县衙的事。他只好试探地问:“古大人的意思,需要怎么解决?”
胡不来说:“古大人对这件事非常恼火,至于具体怎么解决,我还真不知道。”
西先生心里想,这家伙大概是想讹一笔钱吧。中国的官员都是如此,一个比一个更贪。自己要在洪江做生意,县太爷是一定不能得罪的。换个角度想,坏事说不定还能变成好事,只要给一笔钱,很可能就和县太爷成了朋友,以后在洪江赚钱,就更容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