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副局长老方,对局长老袁很不满意。老方在副局长中排行第六,所以朋友们在一起,就常有人喊他“老六”,喊得他很不好意思。他以前与局长老袁关系不错。在内部斗争中,他经常站在老袁一边。老方个子短粗,远看像一口结结实实的大缸。脾气和个头一样,属于“大pào”型,有话就说,有屁就放,心里存不住事;上了火,谁也不怕,部长他也敢顶。有时内部出现分歧,有他站在老袁一方,对老袁支持很大。渐渐弄得开局长会,老袁一发现老方不在场,心里就空落落地感到没底。虽然还有两位副局长丰、刘也站在老袁一方,但丰、刘属于三脚踹不出个屁型,只要不涉及他们的切身利益,如退与不退的问题,他们就不开口,明哲保身,一拉开战斗靠不上他们。所以从心里看不起他们。张、王是老袁的对头,他们不怕老袁,但往往让老方三分。别看老方排在他们后边,他们认为老方是个“没头没脑的人”,但没头没脑的人动不动就上火,上了火道理就跟他撕拽不清,不如不理他为好。所以有老方这个大pào支持,老袁这个局长的日子倒是还好过一些。何况老袁与张、王不同,张、王认为老方没头没脑,老袁不这么认为,认为老方不但会粗,有时还会细。比如,他把自己老婆和××部长的儿媳安排到一个图书室,这一手就不简单,说明他脑子中并不是不转事情。既然人家有头脑还支持自己,并不是没头脑瞎支持,所以老袁对老方也不错,把局里党务一摊一古脑儿全jiāo给了老方。在局里党委书记是老袁,副书记就一个老方,老袁平时不大问事,所以老方在这方面一手托天。老袁把老方安排于党务还有一个想法,就是如果有问题周旋不开,可以把这问题放心地推给老方,说一句“这事不要再议了,下次在党委会上议吧”。下次开党委会,就暗渡陈仓,把好几个副局长给排除掉了,他们不是党委委员。党委会召开之前,老袁与老方私下通一下气,会上老方主持会议,老袁做讲话,接着表态,两人配合默契,没有个事情不成的。七个副局氏中,有四个年龄到了该退,其中包括老方,老袁觉得其他三个退了没什么可惜,只会给工作排除障碍,但老方退下来,老袁却觉得像要失去左膀右臂,到时候还真不一定能对付得了张、王二人。新部长到任,听说要动大手术,老方通过老婆得知信息早一些,知道手术中有自己,到底性子急,心里藏不住事,犯了一次心脏病,老袁就亲自到他家去看望过一次。后来又听说大手术也牵涉到老袁,是全窝端;老袁心里也发了毛,这时就顾不上老方。等到人局已定,部长找了老袁谈话,老袁得知自己要留下,心胸开阔,心情开朗以后,这时老袁又从一个新的角度看待过去的同事。这新的看待中就有老方。这时老袁是赞成部长动大手术的,最好将手下七个副手都动了,好留一张白纸给他绘画。老方到了年龄,过去他不赞成老方退,如失左右手,现在既然大家都退,老袁就觉得老方留下也没什么意思了。过去留老方是为了对付张、王,现在张、王都不在了,还留老方gān什么?他是一个pào手,过去有对立面,pào手有用,现在对立面消灭了,还留pào手gān什么?他那个脾气,没个对立面放pào心里就不痛快,别到时候把pào口转过来对着自己,那日子也肯定不会好过。何况既然留下,改朝换代,他就似乎成了功臣,似乎没有他,张、王就对付不了;这时再把他当“老六”使用,他心里如何会满意?好赖位置得往前挪一挪;越往前挪,离得与自己越近,就越容易成为自己的对立面,如何留得他?何况年龄也早已到了,年龄到了就得退是党的规定,你老方如何能例外?别的副局长年龄到了就得下,你年龄到了不下,就显得我老袁处事不公,询私情,又多了一些不必要的是非,对今后开展工作也不利。留下一个老人,就是一个障碍,成不了白纸,就不能重新绘画。所以老袁从部长那里回来,部长让他考虑组建新班子时,老袁是没有考虑留下老方的,是赞成把七个副局长全窝端的。班子既然不团结,从工作出发,还是全窝端了对今后的工作有利。老袁是这么想的,但他这想法传到老方耳朵里,老方心里马上大为光火,怪老袁不够意思。上次听说退的人中有自己,他就犯过一次心脏病;后来听说大家都退,连老袁也保不住,心里才得到一些安慰,觉得是天塌砸大家,怕什么?后来又听说老袁不退,由他稳定大局;将来的班子也由他组建,他心里又重新高兴起来,身体也好了,马上坐车去上班。因为他知道自己与老袁关系不错,现在继续由他主政,就一定有自己一碗稀粥喝。自己虽然年龄到了,但革命的雄心一直没减。特别是他看到单位已经退下的十几个局级gān部,整天没人管没人问的惨劲儿,他就对退休感到特别可怕。为此,他粗中有细,他与这个区公安分局的局长关系不错,就偷偷改过一次户口本,将年龄改得小一些。虽然这是众所周知的秘密,但起码给领导安排继续工作找到一个借口。当他听说由老袁继续主政以后,他心里就特别放心和自信。但事情万万不像他所想象的那样简单,老袁继续主政、重新考虑班子时,连他也要一脚踢开了。一开始老方不相信,后来从部里人事司一个处长那里得到信息,才真相信了,这时就对老袁特别光火和愤怒。你他妈老袁太不是东西。过去共了十来年事,没看出你是个人面shòu心的东西。过去在历次斗争中,不是有我老方支持你,你哪里会有今天?有了今天你就忘本,把过去的朋友一脚踢开,你这是什么作风?你还有点人味没有?别说是党的高级gān部,就是街上钉鞋的,过去你帮助过人家,现在到他那里去钉鞋,人家也不会收钱,你倒对我用上流氓手段了?你自以为脑子聪明,原来过去只把我当一个打手使用了?现在“飞鸟尽,良弓藏,狡兔尽,猎狗烹”了?你如此丧尽天良,可也别怪我老方不够意思。看来过去站在老袁一方是错了,替他反对张、王也是错了,看来张、王的立场倒是对的,早就看出老袁不是东西。这时老方又觉得有些对不起张王,过去开会老轰人家,弄得人家尴尬脸红下不来台;人家看自己是大pào,让自己三分,现在看来,倒是人家的心肠善良了。事实教育了自己,老方幡然悔悟,心中义愤填膺,照他的大pào脾气,于是就想再跟老袁弄个事情gāngān。反正他不考虑自己,不弄个事情是退,弄个事情也是退,为何不弄?为何让他得了便宜?不弄是个退,说不定弄好了倒可以不退。于是下决心弄个事情,像鲨鱼一样,临死咱也得翻个大làng。但到底这个làng怎么翻,翻个什么làng,他心中一时还没主意。大pào毕竟是大pào,一到事上容易没有主意。恰好这时副局长老王也因生气住院,老方就想化敌为友,重新结成统一战线,于是就坐车去看他。老王是个瘦猴,用老方的话说,是个诡计多端、心里做事的家伙。过去他与常务副局长老张结成同盟,一心想拱倒老袁。老张口才好,老王不爱说话,但心里有主意,所以结在一起也相得益彰。一次老张老王两人在老王家喝酒,老张曾当面对老王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