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行漫记/红星照耀中国_[美]埃德加·斯诺【完结】(29)

2019-03-10  作者|标签:[美]埃德加·斯诺

  由于修筑川汉铁路而兴起了反对外国投资的运动。立宪成为广大人民的要求。皇帝的答复只是下旨设立一个资政院。在我的学堂里,同学们越来越激动。为了发泄排满情绪,他们反对留辫子。我的一个朋友和我剪去了我们的辫子,但是,其他一些相约剪辫子的人,后来却不守信用。于是我的朋友和我就出其不意qiáng剪他们的辫子,总共有十几个人成了我们剪刀下的牺牲品。就这样,在一个很短的时间里,我从讥笑假洋鬼子的假辫子发展到主张全部取消辫子了。政治思想是怎样能够改变一个人的观点呵!

  在剪辫子事件上,我和一个在法政学堂的朋友发生了争论,双方就这个问题提出了相反的理论。这位法政学生引经据典来论证自己的看法,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毁伤。但是,我自己和反对蓄辫子的人,站在反清的政治立场上,提出了一种相反的理论,驳得他哑口无言。

  黎元洪领导的武汉起义发生以后,湖南宣布了戒严令。政局迅速改观。有一天,一个革命党人得到校长的许可,到中学来作了一次激动人心的演讲。当场有七八个学生站起来,支持他的主张,qiáng烈抨击清廷,号召大家行动起来,建立民国。会上人人聚jīng会神地听着。那个革命的演说家是黎元洪属下的一个官员,他向兴奋的学生演说的时候,会场里面鸦雀无声。

  听了这次演讲以后四五天,我决心参加黎元洪的革命军。我决定同其他几位朋友到汉口去,我们从同学那里筹到了一些钱。听说汉口的街道很湿,必需穿雨鞋,于是我到一个驻扎在城外的军队里的朋友那里去借鞋。我被防守的卫兵拦住了。那个地方显得非常紧张。士兵们第一次领到子弹,他们正诵到街上去。

  起义军当时正沿着粤汉路bī近长沙,战斗已经打响。在长沙城外已经打了一个大仗。同时,城里面也发生起义,各个城门都被中国工人攻占了。我穿过一个城门,回到城里。进城后我就站在一个高地上观战,最后终于看到衙门上升起了‘汉旗’。那是一面白色的旗子,上面写着一个‘汉’字①。我回到学校,发现它已经由军队守卫了。第二天成立了都督府②,哥老会的两名首领焦达峰和陈作新被推举为都督和副都督。新政府设在省咨议局的旧址,议长谭延闿被免职了。省咨议局本身也被撤销。革命党人所发现的清廷文件中,有几扮请求召开国会的请愿书。原稿是由现在的苏维埃政府教育人民委员徐特立用血书写的。当时他切断指尖,表示诚意和决心。他的请愿书是这样开头的:‘为吁请召开国会,予[为本省赴京代表]断指以送。’

  新都督和副都督在职不久。他们不是坏人,而几有些革命要求。但他们很穷,代表被压迫者的利益。地主和商人都对他们不满。过了没有几天,我去拜访一个朋友的时候,看见他们已经陈尸街头了。原来代表湖南地主和军阀的谭延闿组织了一次叛乱推翻了他们。

  这时,有许多学生投军。一支学生军已经组织起来,在这些学生里面有唐生智③。我不喜欢这支学生军,我认为它的基础太复杂了。我决定参加正规军,为完成革命尽力。那时清帝还没有退位,还要经过一个时期的斗争。

  我的军饷是每月七元——不过,这比我现在在红军所得的要多了。在这七元之中,我每月伙食用去两元。我还得花钱买水。士兵用水必须到城外去挑,但是我是一个学生,不屑挑水,只好向挑夫买水。剩下的饷银,我都用在订报纸上,贪读不厌。当时鼓chuī革命的报刊中有《湘江日报》,里面讨论到社会主义,我就是从那里第一次知道社会主义这个名词的。我也同其他学生和士兵讨论社会主义,其实那只是社会改良主义。我读了江亢虎写的一些关于社会主义及其原理的小册子。我热情地写信给几个同班同学,讨论这个问题,可是只有一位同学回信表示同意。

  在我那个班里,有一个湖南矿工和一个铁匠,我非常喜欢他们。其余的都是一些庸碌之辈,有一个还是流氓,我另外又劝说两个学生投了军,我同排长和大多数士兵也jiāo上了朋友。因为我能写字,有些书本知识,他们敬佩我的‘大学问’。我可以帮助他们写信或诸如此类的事情。

  革命这时还没有定局。清朝还没有完全放弃政权,而国民党内部却发生了争夺领导权的斗争。湖南有人说战事不可避免要再起。有好几支军队组织起来反对清朝,反对袁世凯④湘军就是其中之一。可是,正当湘军准备采取行动的时候,孙中山和袁世凯达成了和议,预定的战争取消了,南北‘统一’了,南京政府解散了。我以为革命已经结束,便退出军队,决定回到我的书本子上去。我一共当了半年兵。

  ①“汉”即中国人。②都督即军事总督。③唐生智后来在一九二七年担任武汉汪jīng卫政府的国民军司令。他对汪jīng卫和共产党都叛变了,在湖南开始对“农民大屠杀”。④袁世凯后来当了中国的“大总统”,一九一五年又想做皇帝。

  二

  在长沙的日子(中)

  我开始注意报纸上的广告。那时候,办了许多学校,通过报纸广告招徕新生。我并没有一定的标准来判断学校的优劣,对自己究竟想做什么也没有明确主见。一则警察学堂的广告,引起我的注意,于是去报名投考。但在考试以前,我看到一所制造肥皂的‘学校’的广告,不收学费,供给膳宿,还答应给些津贴。这则广告很吸引人,鼓舞人。它说制造肥皂对社会大有好处,可以富国利民。我改变了投考警校的念头,决定去做一个肥皂制造家。我在这里也jiāo了一元钱的报名费。

  这时候,我有一个朋友成了法政学生,他劝我进他的学校。我也读到了这所法政学堂的娓娓动听的广告,它许下种种好听的诺言,答应在三年内教完全部法律课程,并且保证期满之后马上可以当官。我的那位朋友不断向我称赞这个学校,最后我写信给家里,把广告上所答应的一切诺言重述一遍,要求给我寄学 费来。我把将来当法官的光明图景向他们描述丁一番,我向法政学堂jiāo了一元钱的报名费,等侯父母的回信。

  命运再一次插手进来,这一次采取的形式是一则商业学堂的广告。另外一位朋友劝告我,说国家现在处于经济战争之中,当前最需要的人材是能建设国家经济的经济学家。他的议论打动了我,我又向这个商业中学付了一元钱的报名费。我真的参加考试而且被录取了。可是我还继续注意广告。有一天我读到一则把一所公立高级商业学狡说得天花乱坠的广告。它是政府办的,设有很多课程,而且我听说它的教且都是非常有才能的人。我决定最好能在那里学成一个商业专家,就付了一块钱报名,然后把我的决定写信告诉父亲。他听了很高兴。我父亲很容易理解善于经商的好处。我进了这个学校,但是只住了一个月。

  我发现,在这所新学校上学的困难是大多数课程都用英语讲授。我和其他学生一样,不懂得什么英语;说实在的,除了字母就不知道什么了。另外一个困难是学校没有英语教师。这种情况使我感到很讨厌,所以到月底就退学了,继续留心报上的广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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