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是,她就是。
只是我不是什么王子,我只是她的仆人。
突然,我觉得鼻子一热,猛然想起去年chūn天的那个上午,大惊失色地正要仰起脸,血已经从鼻子里流了出来,我赶紧用手捂住鼻子,把脸仰起来,一股久违了的咸腥味道顿时弥漫了我的整个口腔,与此同时,满手都沾上了血。血。血。我紧张地看着一步步跑远的囡囡,再紧张地看看自己的手,绝望就将我的全身上下填满了。我绝望地奔向湖边,二话不说就在灌木丛旁边匍匐下来,将脑袋扎入湖水,扎得深一些,扎得再深一些,良久之后,一直到我再也支持不住,才扑通一声从水中抽出脑袋,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像一头中弹的野shòu。
转瞬之间,天上地下,林间水底,到处都写满了绝望。
“哈哈,抓着了抓着了,不许动!”
星期天的上午,我和囡囡都睡了个大懒觉才起chuáng,随便热了热昨天的剩菜当做早饭,吃完之后,我趴在chuáng上看凯伦·布里克森夫人的小说《走出非洲》,囡囡则又是一个人钻进了隔壁的图书馆,半个小时后,我正看到“月蚀”那一节,读着那个吉库尤火车站的印度站长写给凯伦的信,忍俊不禁的时候,囡囡突然拿着一本书翻窗户跑过来,刚刚要和我说话,又止住了,将书放在窗台上,眼睛朝门口看去,我就听到了杜离的声音,“不许动不许动!”回头一看,果然,杜离和小男都来了。
囡囡和小男是见过面的,我便介绍杜离和她认识,介绍完之后,正要招呼他们坐下,一转头看见门外停着辆越野车,应该是杜离开来的,果然,小男立刻说明来意,原来是来找我去郊外的花圃的,“不过,主要目的是去机场,”小男在听着MP3,随着音乐的节奏摇着头,一指杜离,“他要介绍他的女朋友给我们认识。”
说实话,难得这么一个聚在一起的机会,我还真想和他们一起去,可是又绝对不想丢下囡囡不管,就怂恿囡囡和我们一起去,囡囡犹豫了一阵子,还是经不住小男拉着她的衣服一再劝说,答应了,打电话去快递公司说明了情况,之后拿着要换的衣服进了卫生间。等囡囡换好衣服,一行人下了楼,拉开车门的时候,身体一阵恍惚,我抬头看了看天空:真可谓是烈日当空,也是,细想一下,这几天正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可能是天气太热了的关系吧,杜离把车开得相当快,如此一来,也总算是有了几丝风。女孩子和女孩子在一起总有说不完的话,囡囡和小男两个人坐在后排上,但是除了笑声之外我几乎再也听不清楚她们在说什么,杜离把车上的音响开到了大得不能再大的地步,奇怪的是杜离竟然听起了藏歌,一首《打青稞》之后,跟着就是一首《格桑拉》。
可能是他喜欢的那个人爱听藏歌?
只是他们都不知道,此刻我其实异常难受,眼前一片模糊,不管看什么东西,视线里总是要多出一个影子,一路上我都在不断揉眼睛,后来,我gān脆不揉了,知道根本就没用,就闭上眼睛听歌,心里却在翻江倒海:碧空如洗的大晴天,我却看不清楚东西,我知道这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但是根本就不敢继续想下去,到头来,也只有bī迫自己打断念头而已;其实,像今天这般情形已经连续了好几次了,只是我对囡囡只字未提。
先到了机场,但是却没见到我们想见的人,杜离里里外外找了半天都没找到,就掏出手机来打电话,打了半天好像也没什么结果。没办法了,我们只好坐在车上等。囡囡和小男都是爱动的女孩子,等了一会儿,小男就带着囡囡四处闲逛去了,她对机场自然是要比我们每个人都熟悉得多,我和杜离就抽着烟聊了起来。
可是,一个小时之后,小男甚至都带着囡囡去看完她工作的那架飞机回来了,我们等的人还是没有来,杜离也终于烦躁起来,一扔烟头,“不行,我得去找她!”
这样,杜离便开着车将我们送到了花圃,他自己则去汉口找他没有等到的人,说好找到之后就一起来,之后就风驰电掣而去了。我们三个人倒是有事可gān,小男他们来的时候就带了塑料桶啊铲子啊花肥啊什么的,我让两个女孩子坐在铺在地上的桌布上聊天,自己先gān了起来:先给所有的花都施上一点花肥,再来一棵棵地浇上水,这样一遍下来也就到了中午,于是三个人就开始坐在那面桌布上吃东西喝啤酒,只有到了这个时候,我的眼睛看东西才终于清楚些了。
一直到下午两点钟的样子,花圃前面的那条土路上才响起了汽车的声音,杜离来了,不过却是一个人来的。
坐下来之后,一句话都不说,一口气喝了整整一罐啤酒,我们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看着他,终于我还是问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他照旧不回答,接连喝空了好几罐啤酒,颓然喘着长气,一根烟在嘴巴上含了半天也迟迟没有点上。
后来,囡囡和小男拿着把小剪子去给那些花剪枝,杜离才问了我一句:“刺客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这个我恰好是知道的,因为我收手不gān之前编的最后一本小册子就是《古今刺客传》,就说:“几乎全都知道,你想知道什么?”心里倒是觉得有点怪怪的,好端端怎么问起了刺客的事情呢?
“我想知道——”他突然直直地盯着我,“刺客杀人,一般都是什么方法?”
“什么方法都有,茶杯都可以当武器。像张良在博làng沙刺杀秦始皇,用的是一百二十斤的铁锤,晋朝的王谈为父亲报仇就是普普通通的插刺了,‘插’其实就是那时候的一种什么农具,王谈把它磨锋利后揣在身上,有一天,他正好在一座桥上等到了杀父仇人,就把那东西掏出来,三下两下仇人就死了——”说到这里我突然觉得不对,一把拍在杜离的肩膀上,“哥们儿,你想gān什么?”
“我想杀人。”
我盯着他,看了好半天,问他:“怎么会这样?”
“不能再这么继续下去了,我要和她生活在一起,我要和她结婚。”
“照说,结婚不是件什么很难的事情吧?”
“对别人来说恐怕是这样吧,对我,对她,就不是了。”
“你们的事情,她丈夫知道了?”
“是啊,知道了。今天本来已经接到了她,正和她从巷子口上走出来,碰见了她丈夫,那家伙一下子就蹿进巷子口的一家餐馆里,我根本就不知道接下来会怎么样,她拉着我转身就跑,还没跑两步,她丈夫就大喊大叫着从餐馆里跑出来了,手里还拿着把菜刀。巷子里的人全都吓呆了,没人敢拦他,说实话,我心里倒不怎么害怕,觉得拿他有办法,哪怕他手里拿着菜刀,结果还是想错了。
“巷子是条死巷,只有三幢单元楼,她就住在其中的一幢里,我们拼命跑,那家伙就一直在后面追,楼只有四层,她就住在第四层上,找别人借的房子,我们本来是想躲到房子里去的,可是连开门的时间都没有,没办法,就一直被他追上了楼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