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苍老来形容他一点都不过分。要知道当年的浩雄,英拔得像一棵树,笔直的身材,浓密的黑发,一张国字型的脸是那种20世纪50年代电影明星的风度。
遵义看上去倒是蛮平静的,她解释了智雄不能来的理由,然后提议带浩雄去公共浴室洗一个热水澡,同时理理,刮刮脸。浩雄说明天就要手术了,还有这个必要
吗?遵义说这是术前准备工作的一个部分。
一切安顿好之后,天已经黑了,遵义拿了浩雄家的钥匙,准备回去休息。
屋里很乱,处处透着一个单身男人潦草的生活。遵义把房间收拾停当之后,便打给家里一个平安电话。当把电话打到母亲那里去时,夏夕埋怨道,她是在智雄把
柯俊送来时才知道最终去北京的人是遵义,她指出在这个问题的处理上遵义太草率了,总之等她唠叨完,遵义说事已至此,我会把事情处理好的。
第二天上午,临上手术室的浩雄给遵义一个存折和一张借据,存折上的钱当然是手术后的用度,而借据是楚霖曾经向浩雄借过10万元钱,这件事遵义明确表示
不愿介入,但是浩雄说已经催过楚霖好多次了,她明确表示最近拿出来没有问题,遵义这才勉qiáng地把存折和借据放一块,小心地揣了起来。
浩雄打了镇定剂之后,被平车推进了手术室,他的眼中似乎闪过了一丝无助和恐慌,遵义俯下身去,她说,不会有事的,我会一直守在外面。
浩雄大学毕业以后便分配在北京工作,虽然不是在特别肥的单位,但也是旱涝保收的铁饭碗。应该说各个方面都比较顺,外人还挺羡慕他的。可惜自从他找了一
个艳丽的女人结婚以后,便开始走下坡路,而最终的生病才是他改变世界观的根本,让他明白了一切都会在瞬间失去。
手术是成功的,但是浩雄的医药单却打出长而又长的纸带。遵义只觉得存折上的钱就像变戏法一样没有了。
她只好硬着头皮去找楚霖。
按照浩雄留给她的地址,在没有惊动浩雄的情况下,遵义来到了楚霖工作的地方。因为浩雄的身体还很虚弱,遵义不但每天要护理他,还可煲汤给他滋补身体,
她深知浩雄在这样的情况下是不能受刺激或者烦躁不安的,所以尽管遵义明知这件事不好办,她以一个女人的敏感相信,如果这个钱楚霖想还,断然不会在浩雄手术
之前不还,拖着,本身就是一种态度,浩雄却想得天真。但对于遵义来说,也还是得想办法解决医疗费的问题。
这是一家高级的美容护肤中心,占据着本市最好的商业大楼里的位置,里面的陈设和美容小姐的着装制服都相当讲究。空气里飘dàng着淡淡的幽香,让人徒生出一
种醉生梦死的遐想。
楚霖微微扬着下巴,依旧保持着她的冷艳与高傲。
“你就是夏遵义啊?”她说,一边上下打量着穿着朴素的遵义。“还钱的事他可以来找我呀。”她又说了一句,表情显得很无辜。
遵义道:“浩雄他还不能下chuáng,身体还会出现排斥反应……”
“那我凭什么相信你呢?”楚霖显然不想听浩雄的病情,但又不想拿出钱来。
“我这里有你的借条。”
“可我没有钱。”
“你开这么大的店,怎么可能没钱?就算你没钱,浩雄做这么大的手术,你就是借,也应该把钱还上,这可是救命的钱。”
楚霖突然火道:“我用不着你来告诉我该怎么做,不该怎么做,你太滑稽了你,当初浩雄不要你,现在你又跑出来说三道四,我跟他之间的事我们以后会处理,你
是外人你懂不懂?有病!”
楚霖把遵义的脸说得红一阵白一阵,接下来理也不理她了。
(十七)
晚上,遵义回到浩雄的家中休息,想一想也觉得的确是自己有毛病,平白无故gān吗要受这样的羞rǔ?!换上是智雄到北京来,只要往楚霖面前一站,不信她不乖
乖地jiāo出10万块钱来,这时再想起浩雄当年对自己的绝情,遵义真想立刻提着行李去火车站打道回府。正在这时,智雄的电话打了进来,他问浩雄的病情,又问遵
义现在的情况,遵义想来想去觉得在电话里也扯不清欠债还钱的事,也就说一切还好,结果聚积在心头的火气和委屈一点也没有排泄出来,搞到最后便是自己在生自
己的气。
又过了两天,遵义正在病房里给浩雄洗脸,护士长走进来常规地问了几句,便
使眼色叫遵义出去一下。
在走廊上,护士长说如果再不jiāo治疗费,药房就不供药了,叫遵义赶紧想办法,她说浩雄这种情况,中断治疗是万万不可以的。她的话也让遵义心急如焚,结果遵
义连病房都没回,先去收费处把自己身上所有的钱都垫了出去。
这天晚上,浩雄临睡前便问起遵义医疗费的事,又问她给楚霖打电话了没有?
遵义心想无论如何没有理由让一个重病人再承受这些不必要的gān扰,便有些不悦地
说道,你只管安心养病,管不了的事也就别管了。
浩雄看了遵义一眼,不再作声。
离开了医院,遵义越想越觉得自己太窝囊。她想了一下,欠债还钱,这是天理。何况浩雄在病中,自己既然已经来到了北京,接受了护理浩雄的现实,那她就得把
钱追讨回来。于是她到公共电话亭打了一个电话到美容中心,结果楚霖不在店里,她便从小姐嘴里套出了楚霖的家庭住址。
身上已经所剩无几,再说人在异地也是能省即省,遵义只得进了一家街边的兰
州拉面馆,匆匆地吃了一碗拉面之后,直奔楚霖家而去。
她连续换了两次车,还搭乘了地铁,这才到了楚霖居住的小区。
小区的感觉,有一点乍富的豪情——庭院间不大的地界却是喷泉、水帘,罗马式雕塑一应俱全,保安员穿着制服,戴着白手套,蛮有气势地立在大门口。遵义立
即就能体会出楚霖急于跻身富人行列的壮志雄心。
天已经黑了下来,一路上,遵义一直都在为自己提气,她想今晚一定不能白跑,
一定不要被这个女人的任何话激怒,她的目的是要钱而不是生气。
顺利地找到了楚霖家,是小保姆开的门,楚霖就在客厅里,想躲也躲不掉了。
当然她的脸色也很难看:“你怎么找到这儿来了?”
“不然我到哪儿去找你?”
“不就是10万块钱吗?烦劳你怎么像个热锅蚂蚁似的?”
“你拿出钱来,我会永不登门。”
小保姆看着她们,不知她们讲的是哪一出戏的台词。楚霖瞪了她一眼,她才低
下头匆匆离去。
楚霖似乎是想了想,突然慡快道:“你明天就到我的公司来拿钱吧。”
本以为有一场恶战的遵义一下子反而不知该作何应答,愣在那里,以不信任的
眼光看着楚霖。楚霖道:“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