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的,都是冲我撒脾气!吴天亮骂一声,抬起手腕看表,九点过一刻。他跟自己说,再等十分钟,要是还不来,就同意她的辞职要求,想gān嘛gān嘛去!这样下去绝不是法子,都跟他撂挑子,关键时刻一个也指靠不住,这书记还怎么当,流域还怎么治理?
十分钟很快过去了,楼里照样没有动静。吴天亮脾气越发大,抓起电话打给秘书:“我让你催她怎么催得到现在还不见影?”秘书嘟囔了几声,从对面那扇门里走过来,小心翼翼地说:“一小时前邓处长电话还通着,现在怎么也打不通。”
“打不通派车去找啊,难道让我亲自去找她?”吴天亮恼了。岂料十分钟后,秘书慌慌张张跑进来说:“不好了,邓处长昏倒在路上,目前正在医院抢救。”
“什么?”吴天亮大惊失色,等问明情况,马上驱车往医院赶。路上他将电话打给路波,质问怎么回事?路波吞吞吐吐,不肯说实话。吴天亮更是压不住火,骂路波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废物一个。
吴天亮骂路波是有道理的,秘书告诉他,路波从杂木河水文站跑到流管处,不知跟邓家英说了什么,邓家英就不管不顾地要去省城,起先说是找女儿,后来又说找秦继舟。路波阻拦着,说吴书记还在办公室等你呢,怎么着也得见过了书记再去。邓家英破口大骂:“都这个时候了,我管他是书记还是地痞,滚他的流域治理吧,我要见我的小露。”遂关掉手机,命令司机往省城开。车子刚上路,邓家英就倒在了车里。路波见势不妙,慌忙让司机掉头,直接将邓家英送进市人民医院。
吴天亮对“地痞”两个字恨得咬牙切齿,邓家英已不止一次这么骂他了。车子赶到市医院,吴天亮问闻讯赶来迎接他的医院院长:“怎么回事,病情严重不?”院长肃穆着脸说:“暂时还不好说,估计是劳累过度引起的,我们正在紧急救治。”吴天亮没说什么,紧步往病房去。邓家英还没苏醒过来,不过主治大夫说:“病人没有生命危险,劳累加意外刺激,估计很快就会醒过来。”吴天亮奔到chuáng前,确信邓家英呼吸还在,只是脸色很差,转身盯住路波:“是你刺激了他?”路波脸色惨然,怔怔道:“哪有的事,就跟她谈了点工作。”
“你会跟他谈工作?”吴天亮冷笑一声,跟主治大夫叮嘱几句,恶恶地冲路波说:“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吓得路波慌忙伸手再去试探邓家英的呼吸。路波这辈子是让吴天亮吓下毛病了,当年修水库,他是被管制被打倒的一派,人家吴天亮当年是谷水的红人,是水库上革命势力的代表,那时候吴天亮瞪一眼,路波就要发抖,现在还这样。
院长怕病房太闹,更怕慢待了书记,小心翼翼地说:“病人需要安静,还是请书记到办公室做指示吧。”
吴天亮转身离开病房,路波没敢跟去,看着吴天亮他们的影子消失,长出一口气,心里道:“能怪我嘛,换了你家女儿被人抛弃,你能不告诉你老婆。”想着,眼里竟噙了泪。这泪是为邓家英噙的,自己再苦再难,是男人,男人是可以负任何重的,女人不能,女人不幸多了,那是很让人揪心的。这么想着,来到病chuáng前,心里默念道:“家英啊,你好qiáng了一辈子,貌似啥也没少掉,但你这辈子,太亏了。现在小露又这样,不公平,真不公平。”念着念着,心思又落到秦雨身上。路波本不打算将这些告诉邓家英,小露走了后,他越想越气,越想越不是滋味。秦雨跟小露,多般配的一对,他吴家女儿凭啥插进一腿来,难道就因她有个当书记的爸?再者,吴家女儿吴若涵是怎样一个人,路波再是清楚不过。那个名叫保罗的法国人跟他很友好,一直拿他当老师呢,啥都跟他说了,而且有次就在杂木河,不,在杂木河西边的紫水河,路波就亲眼看见过吴若涵跟保罗在河里那个。两人脱得赤条条的,一丝不挂,他们先是在河里闹,后来就到了河畔树荫下。法国人那样咱管不着,可你吴若涵是吴天亮的女儿呀,怎么也能那样不顾羞耻……路波一激动,就跑到山下跟邓家英说了,他是想让邓家英想想法子,最好找找秦继舟,不能让秦雨这么好的孩子,被他吴家一家人合着骗了。
哪料想……
路波现在有些后悔,早知如此,就该瞒着,不让邓家英知道。家英啊,你可千万不能倒下,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小露怎么办?
邓家英偏在这时候醒了,睁开眼看了看路波,问,这是哪里啊,我怎么会在这里躺着?路波赶忙起身,认真地看着她:“你醒了啊,可把我吓坏了,把吴书记也吓坏了?”
“天亮,天亮在哪?”邓家英挣扎着想起身,被路波阻止住了。路波说:“书记到院长办公室去了,你躺着别动。”
“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不是去省城吗,我怎么会在医院?”邓家英真是记不起了,她脑子里就急着小露。
“你呀——”路波叹一声,帮她把被子往上掖了掖,怕着凉,道:“做啥都玩命,还是年轻时候的性子,就不能柔点。流域都这样了,你还折腾个啥嘛。”路波去流管处见邓家英,邓家英正在埋头整理治理方案,那方案提出好久了,市里会议讨论过多次,每次总有这样或那样的新想法提出,邓家英就得一遍遍地改,改来改去,功夫都下在了纸上,实际效果一点也没有。路波曾经嘲讽过,说吴天亮越来越像官僚,越来越会做官样文章。现在不嘲讽了,感觉很没意思。他是对这条河不抱指望了,抱不起。希望有多高,失望就有多重。一个被河伤了一辈子的人,再也伤不起伤不动了。
“不行,我不能这么躺着,我得去省城,我要见老秦。”邓家英忽然说。
“这哪成,你都病这样了,安心躺着。”正吵着,主治大夫进来了,一看邓家英醒了,脸上立马有了喜色,简单了解下病情,提议明天做全面检查。邓家英下意识地就说:“我不做检查,我没病,输完这瓶液体我就走。”医生笑笑,没有反驳她,跟路波叮嘱,有不良反应随时找他。
第二天医院果真要给邓家英做全面检查,邓家英死活不同意,吵闹着要出院,结果惊动了吴天亮。吴天亮派市委秘书长过来,协助做工作。邓家英还是不同意,她冲路波发脾气:“还磨蹭什么,出院啊。”路波不敢不从,他在邓家英面前向来如此。
主治医生是个细心人,从邓家英反常的表现中意识到什么,联系到发病原因还有邓家英的气色等,心里有了疑惑。不过他没把这些告诉别人,跟秘书长要了吴天亮办公室电话,在电话里很郑重地要求对邓家英进行全面检查。吴天亮问有什么不对吗?医生说这个我不能肯定,但她的身体绝对有问题,我请领导能重视。吴天亮不说话了,过了半小时,来到医院。邓家英已经跟路波离开了医院。吴天亮又将主治医生和院长叫来,当着院长面,主治医生什么也不说,只道是作为医生,邓家英没在医院做检查,他心里不放心。吴天亮察觉出什么,让主治医跟他去办公室。等到了市委,主治医生才把心里疑惑说出来。吴天亮脸登时白了,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