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吃黑?”吴天亮火了,哪有这样说话的。
“他们反倒告了一大堆的状,说自从重新开工,周遭群众不断盗窃,大到偷原辅材料,偷机器零部件,偷设备,小到钻进工人宿舍偷,见什么偷什么,公司一半jīng力用到防盗上,哪还能顾着生产。前段日子就有两个村的村民为偷盗互相打架,这次的事指不定也是这样。”
“扯淡!”吴天亮骂了一声,挂了电话。后来市长又打过来,说冶炼厂放假了,索性不生产了,问吴天亮怎么办?吴天亮没好气地说:“想咋办咋办!”
结果没过十分钟,省里电话来了,带着质问的口气:“企业环境怎么创造的啊,当初你们可不是这样承诺人家,别的管不了,难道群众偷盗行为市里也没办法?”
打电话的是省人大主任,田老板父亲的老战友,老同事。
恶人先告状,转移视线,转移目标!本能地,吴天亮就想到另一层,路波这次,打可能白挨了,挨了打还没地方申诉!
吴天亮在医院耽搁了一小时,他不能不看邓家英就去南湖。邓家英的情况比他想得严重许多,步子一迈进去,就再也挪不开了,脸上更是充满了惊骇。
“家英,家英,邓处长,老邓——”吴天亮俯身在chuáng前,连着叫了好几遍,邓家英静静的,除了胸脯在微弱地起伏,其他,都是僵的。
“家英,我是吴天亮,你醒醒啊。”吴天亮越发急,一把抓过值班医生,“不是说没这么严重吗,怎么会这样?”
值班医生吓坏了,他还从没见过市委书记呢,只顾着看书记长什么样,跟电视里看到的是不是一样,哪料到吴天亮会跟一般人一样,又喊又叫。
“她受伤过重,估计是脑震dàng,幸好颅内没出血,估计一下两下醒不来的。”
“估计,什么也要估计,还要你当大夫做什么?叫院长来!”
院长就在身边,不过被县长还有县里领导的身体挡住了,也有点让吴天亮的气势吓住。听见吴天亮喊,院长从人堆里往前钻了钻,探出半颗头来。
“书记,我在。”
“情况到底有多严重?”吴天亮斜瞪了一眼院长。
“这个我们也不好说,从几米高处摔下来,下面又是石头,能活着抬回来,已经不错了。”
“官腔,你们满口都是官腔!”
吴天亮发泄够了,终于冷静,叫来院长还有两位主治医,把县长孔祥云也叫了过来,一番合计,决定转院,直接送往省人民医院。
“你亲自护送过去,安排好一切再回来,她要有个三长两短,孔祥云,你知道后果的。”
县长孔祥云脸早成了绛紫色,他知道牛得旺给他闯下了什么祸,对吴天亮只顾着点头,哪还能说半个不字。
“跟家属说了没?”吴天亮又问,见大伙愣神,反应不过来,又道,“跟她女儿小露说了没?”
“没有。”孔祥云回答完,低下了头。吴天亮想了想,这事真还不能告诉小露,先瞒一瞒,情况好点再告诉她,遂道,“听着,这事先不要声张,对哪儿也不能讲起,尤其她女儿,哪个敢乱讲,自己负责。”话还没落地,外面传来一片吵闹声,好像有女孩子跟人吵架。吴天亮心里猛一惊,以为是小露来了,冲秘书说:“快去看看。”不大工夫,秘书周亚彬进来说:“是省里晚报、晨报的几个记者,吵着要采访。”
“乱扯淡,这事有什么采访的,让他们走!”
周亚彬“嗯”了一声,疾步出去了。这边吴天亮手机又叫响,看了下号码,没接,可电话顽固地响,吴天亮只好走出去。
“你在哪?”电话里传来妻子苗雨兰极不友好的声音。
“我在下面,检查工作。”
“下面,谁的下面?”苗雨兰很损地问。
“苗雨兰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心里比谁都清楚,女儿成了这样,你不管,跑去照顾别人的女人,吴天亮,你狠啊。”苗雨兰那张嘴一旦打开,就再也控制不住,什么话难听偏拣什么说。吴天亮先是耐着心,女儿的事对他们夫妇打击都很重,苗雨兰这段日子几乎跟疯子没啥区别,他能理解,可等苗雨兰说出“她是你老婆还是我是你老婆,吴天亮,有种你就跟她过一辈子!”这样的话时,他就不能忍了。
“苗雨兰我警告你,有些账我一直没跟你算呢,你给我小心点!”不等苗雨兰再攻击,吴天亮压了电话,叫上司机,出发了。
他要去南湖,要亲自见一见支书牛得旺,同样有一笔账,他要跟牛得旺算。
车子驶出县城没半小时,离南湖还有段距离,出事了。不是吴天亮出事,是南湖那边出事了。
南湖村一村两千多口人围住了前去办案的警察,不但拒不jiāo出骆驼等人,还愣说他们压根就没打过井。市公安局带队的副局长到井上去看,傻眼了,那口井居然填了,井的地方栽了一棵老胡杨树。
“狠啊,你们。”副局长知道遇上了硬骨头,一时发愣地看着村支书牛得旺。牛得旺“嘿嘿”笑着,边笑边很享受地点了烟抽,“噗”一口,烟雾漫住了他那张得意的脸。
热làng滚滚,九月末的沙漠热死个人,虽是在村子边上,田地间,那股子热还是熏得人想叫唤。
“没出事嘛,真没出事嘛,南湖这地方,有我呢,多少年了,哪出过事。”牛得旺说着话,迈着逍遥自在的步子回村里去了。副局长无计可施,村民们越聚越多,已经里三层外三层把他们围了个严实。他掏出电话,请示局长,局长火了:“你还磨蹭什么,马上带人!”完了又告诉副局长,市委吴书记已经往南湖赶了,再不带人,很被动。
副局长豁了出去,这时候他是不能再犹豫的,于是一声令下,qiáng行进村,要带走骆驼等人。祸乱就是这时开始的,先是骆驼的女人扑上来,还有骆驼七十三岁的老母,扑过来就抱住副局长的腿,长一声短一声地哭喊:“天老爷啊,不让人活了啊,要抓你先抓我啊——”有gān警看不过,过来想把她拖走,结果骆驼的妈一头朝年轻的gān警撞去,gān警身手敏捷,轻轻一跳,躲了过去,骆驼妈用力过猛,刹不住车似的一头撞到了一棵沙枣树上,鲜血直流。
“打人了,警察打人了。”不知哪个叫喊了一声,人们哗地就朝骆驼妈围过去,骆驼妈一边天呀地呀地叫,一边双手抹了头上的血,脸上、身上四处涂起来。人们被血吓住,更多的人开始喊:“警察打人了,警察杀人了。”喊着喊着,就听人群外传来一声更大的喝。
“打!”
这一声像号角,很快,南湖村的村民们抡起了铁锨、榔头、木棍,反正手里有什么就抄什么,警察跟村民就这样gān将起来。
吴天亮赶到时,打斗还在继续,警察完全呈退缩的态势,躲在一个瓜棚后面,借助小小的瓜棚掩护自己。村民们则在庆祝胜利。乡长慌张地跑到吴天亮面前:“书记,对不住啊,这村的人,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