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炮儿_管虎【完结】(27)

2019-03-10  作者|标签:管虎

  六爷打开衣柜,从最里层找出一件发huáng的将校呢大衣。

  六爷穿好,照镜子,依旧照不出什么。只看到两道jīng光。

  六爷挤过狭窄的通道,空调机沉寂着,突然喧嚣着震颤起来。

  六爷开锁,脚一蹬,车子溜出老远。

  胡同外,二爷坐在马扎上,目光无神。

  六爷停车给二爷点烟,二爷指指前面酒吧门前满地的碎酒瓶摇头。

  六爷点点头,二爷看着他背上的刀,眼里突然冒出光。

  六爷笑笑。

  二爷说:“有雨,别冷了身。”

  一夜喧嚣的后海在黎明中沉寂着,偶尔有锻炼的老人跑过。

  六爷路过话匣子酒吧,他用力将报纸包裹的信和保险单从酒吧开着的窗户投进去,他没再回头。

  六爷在北京各种街道上默默地骑着车。环线上,六爷忽然听到了身后传来人们的惊呼声和汽车喇叭声。

  六爷回头,惊奇地发现一只大鸵鸟正穿过车流,向自己这里奔跑过来。

  六爷吃惊地停下车看着,鸵鸟旁若无人地大步跑过自己身边。

  后面的警车呼啸着跟过,六爷看着跑远的鸵鸟突然大笑起来:“这孙子!”

  六爷奋力飞奔着追赶鸵鸟。那鸵鸟突然挣了下翅膀,后腿重重一撩,六爷眼睛一花,再睁眼,鸵鸟早不见了。

  六爷愣住。嘀咕一声:“变戏法啊!”

  沿后海的胡同口今天热闹起来,一辆又一辆的汽车依次停下,几个中年人纷纷下车,闷三儿、灯罩儿  和他们拥抱着、热聊着。

  话匣子在胡同口依然接连不断地打着电话,指引着对方来这里集合。

  弹球儿兴奋地指引着新来的车辆停下—从夏利、家用车、金杯面包,到宝马宾利,各种各样的车辆越来越多。

  冰冻的湖面,两岸荒草丛生。

  小飞萎靡地站在几辆车旁,龚叔和二十多个小伙子静静地等待着。

  龚叔抬手看看表,已经八点了,他看向小飞。

  小飞看着他,肯定地点点头。

  他们身后有动静,龚叔等人回过身,六爷竟然隔湖在对岸出现。

  远远地,六爷把自行车停下支好,脸色苍白地慢慢下车看着他们。

  有些疲惫的六爷慢慢走向湖边,龚叔看一眼小飞,走出人群。

  龚叔:“一个人?对账单带来了吗?”

  远远地,六爷笑笑,冲他招手,龚叔停顿一下,也冲他招手。

  六爷一笑,开始一步步地向他们的方向走来,第一步踏上湖面,他脚下的冰发出了嘎嘎的声音,六爷停顿一下,依旧走向湖心。

  小飞旁边的一群职业打手笑了,几个年轻人上来护卫龚叔,提起手里的甩棍,龚叔笑着让他们后退。

  六爷慢慢地走着,慢慢地卸下军刀的包裹,慢慢将带鞘的刀扛在肩上。

  龚叔略微吃惊地看了看周围人,小飞看看他,转头望向走来的六爷。

  六爷肩头的战刀在六爷的用力下,刀鞘一点点掉了下来,露出了雪亮锋利的军刀本色。

  龚叔不再笑了,他后面的人慢慢拿起了棒球棍,小飞紧张地注视着。

  六爷扛着刀往前走,心脏绞痛,每一腿迈出去,像抽掉一根筋。

  小飞看着他将肩膀上的军刀拖在地上,脚步越来越慢,他咬紧嘴唇。

  满头大汗的六爷努力地向前走着,军刀在地上划出长长的线。

  越来越近了,六爷的每一步变得异常艰难,但他依旧走着,打手们不再笑了,几个人再次护在龚叔身前举起了棒球棍,龚叔慢慢退后。

  六爷轻轻笑了,小飞看着越来越近的六爷,眼眶湿润。

  几十辆各种各样的车辆轰鸣着驶近湖畔,中年的人们停下车纷纷下来,大家莫名其妙地互相看看,然后注视着话匣子和灯罩儿。

  闷三儿指指前方独行的六爷,不言语。大家注视着远处六爷的背影和对面的人群,安静下来。

  六爷并没有回头,对面龚叔一行人有些慌。只有小飞看着远处这些大叔的样子,竟然有些兴奋。

  六爷离得越来越近了,对方也有打手跃跃欲试,龚叔阻止着他们。

  闷三儿这一边,有些中年人开始默默拿出车里的车锁、球棒、工具。

  众人低语jiāo流:“六哥的事?怎么他妈不早说?欺负人是吧?”

  洋火儿笑着点头,从自己的宾利车里抽出一杆高尔夫球杆。

  六爷揪住胸口,脸色煞白地低头,剧烈地喘息着。

  洋火儿、灯罩儿等人踏上冰面,冰面吱吱叫着有些开裂,六爷回头,冲他们摇摇头,  闷三儿上前拦住了大家。

  话匣子咬着嘴唇忍住眼泪,“大伙儿听我的,先别过去!”

  六爷点点头,继续走着,他的刀拖在地上越来越无力,人越来越踉跄,六爷顽qiáng地走完了他的最后一步,在距离不远的情况下,他再也不能前进,他看看热泪盈眶的小飞,冲他点点头,然后用最后的力气回头,看着身后当年的那些老朋友,他慢慢地笑了。

  六爷努力想给大伙儿鞠个躬,但他做不到了,弯腰过程中他竟然跪了下去,当他回头看向小飞这边时,龚叔微笑着冲他招招手。

  一切安静下来,广场上只有六爷的喘息声,他紧紧皱起了眉头。

  谁也没有想到,六爷竟然站了起来,然后突然开始奔跑,他变得迅速而敏捷,他奔跑着、缩短着自己与龚叔的距离,战刀再次扬起,刀身在阳光下闪着光芒飞奔着。

  龚叔瞬间慌乱,吃惊地后退,小伙子们犹豫了,小飞满脸泪水不能自禁。

  静静的湖面,所有人都在看着,灯罩儿眼泪夺眶而出。

  所有这些中年人都咬紧牙关看着面前飞扬的六爷。

  话匣子呆呆地往前走了几步,然后快步跑上前,当她哭声传出的一刹那,闷三儿眼睛血红,他的声音突然嘶哑:“gān他们丫的!”

  几十个老pào儿突然从不同方向默契地冲上去,整齐而迅速。

  队伍压过去,像一张网,张开,收缩。

  人们跑过已经倒地的六爷。

  话匣子奔过去,手抱起了六爷的头。

  那头温热的,像热池子里的毛巾。

  拘留所外面,停着一辆大巴车。

  大巴车的司机坐在车里,听着广播:“原湖南省常委、副省长谭钧耀涉嫌严重违纪违法,正在接受组织调查,还有证据表明,其子谭小飞曾经在前年二月肇事逃逸致人死亡,谭钧耀利用职权帮助其逃脱了法律的惩罚。”

  车内,话匣子静静地听着,她看到拘留所大铁门启动,她示意司机准备一下,然后下了大巴车。

  声音传来,拘留所的门开了,闷三儿、灯罩儿带着十几个老pào儿一起有说有笑地从看守所里出来,他们好像很年轻的样子。

  大家说着这几天在局子里的兴奋,像回到从前,有人依旧那么,有人变得jī贼了。

  话匣子按捺一下自己的情绪,努力做出平静的样子迎了上去。

  车上反而变得非常安静,一群中年人默默地坐着,谁也不知道怎么开口。

  闷三儿打破了沉静,“那,六哥放哪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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