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长批评得对,天运诚恳接受。”
“接受什么,我就看不惯你这种唯唯诺诺的样,是不是让小老婆搞成了这样,以前你挺有气魄的嘛。”
老首长从不叫萧亚宁名字,开口闭口都是小老婆,好像是朱天运在外面包养的一样。骂过,老首长要说:“让你小老婆马上回来,少给我惹事,胆敢往国外跑,你们全都小心。放着自己的国家不建设,非要跑国外创业。创哪门子业,不就是贪图资本主义那套嘛。你朱天运要是也抱这种想法,看我怎么收拾你!”
“天运绝不敢,天运从不敢有那种想法。”
“谅你也不敢!”老首长恨恨说了句,道:“再帮我捏一会。”朱天运赶忙走过去,为老首长捏起肩来。老首长一边享受一边说:“这次是个机会啊,你是常委,又有海州工作的经验,我看这话能说。不过最近你要着力表现,千万不能惹出什么事来,小老婆的心要马上收回来,中央现在对这问题很重视,别把你捎带着当目标打了。”说完,老首长闭上眼,安静地享受去了。
老首长一番话让朱天运大受鼓舞,看来中央调整海东班子不是虚传,老首长绝不会拿这事当戏言。走在北京街头,朱天运已经在谋划自己的未来了。按他的分析,中央调整海东班子,郭仲旭走的可能更大,那么谁升任省长,就不仅仅是一个谜,而是一盘相当复杂的棋,他自己不是没这个可能。从省会城市书记一步到位升省长位子的先例真是太多了,朱天运心cháo澎湃,感觉比任何时候都有冲劲。
对为官者来说,什么诱惑也没往上升的诱惑大。都说当官的目的是为钱,为享受,那是不懂官。钱和享受不过是附带品,是权力之下的东西,顺手牵羊而已。对朱天运这个层面上的领导,如果把前程赌在钱和享受上,等于是没有前程或自毁前程。真正的官场中人,什么时候眼睛都盯在前方,这前方说光明点是理想,是抱负,是为人民服务,说俗点,就几个字,更高更显赫的位子!
回到海州,朱天运马上感觉到气味异常。官场任何一个传闻,哪怕来自最底层,都会掀起一场波澜,没人会在这波澜里处惊不变,何况这次的传闻直接来自高层,冲击力可想而知。到海州第一晚,秘书长唐国枢就到他家来了,进门谈了点别的事,唐国枢说:“近期好像有变动啊,一个个脸上全写着不安。”
“这话你也听到了?”朱天运笑问。
“昨天去省里汇报工作,跟省府秘书长谈了十分钟,从他脸上看到的。”
“行啊,老唐现在也学会从脸上捕捉信息了。”
“我也得进步,是不是?”唐国枢诡异地笑了笑,很快又严肃起来,道:“一人动全盘动,省里这下可热闹了。”
“秘书长啥时也爱看热闹了?”朱天运笑问一句,正起脸色说:“不管怎么,工作不能松懈,越是这时候,越要抓紧,明白不?”
“这我明白,不会出问题的,请书记放心。”表完态,唐国枢忽然说:“最近三洋像是没动作了,电子城这块地,我估摸着最终会到海天手里。”
“不会这么快吧?”朱天运拧起眉头。
“看海天的架势,好像志在必得。”
“能肯定?”朱天运谨慎地问。
唐国枢思考一会,道:“那天茹经理跟我谈过,好像信心满满的。”
“跟她打jiāo道,你还是多留点神,别让人家误导了。”朱天运说完,沉思起来,脑子里晃过茹娟清新的面孔。这女人,究竟在演哪出啊?
“有些事我怕吃不准,所以想请书记……”唐国枢也用了试探的口吻。
“什么意思,明说出来。”
“要不我安排一下,书记跟她见个面,这事不敢出错,一定得拿捏稳了。”
朱天运抬起目光,若有所思想了一会,道:“行吧,就最近,这事是得关注一下了。”
唐国枢一阵暗喜,这事可苦恼住他了,两家地产企业先是争得不可开jiāo,吃定了对方似的,最近却忽然变调,像是都要抽身回去,搞得他又急又乱,他是变着法子让朱天运帮他号脉呢。
人还是有差距的,要说唐国枢在政界时间也不短了,当过县长、县委书记,后来又在综合口gān过几年,才到现在这位子上。政治经验应该不缺,观察问题判断问题的能力不该差到哪。但关键时候,脑子还是嫌不够用,或者说脉总也号不到那个点上。这也许是他只能做秘书长而不能做更高级别领导的原因之一吧。事实上对领导身边的人来说,摸清领导心中那个点太重要了,稍一偏差,全都会错,失之毫厘谬以千里啊。而这种点往往又掌握在高层领导的心里,因此吃准领导的心思,号准领导的脉就成了一门很深的学问。如何把这个点挖出来,挖准挖实在。如何围绕这个点做文章,做大做足,做成领导需要的蛋糕,就是考验一个秘书长合不合格的关键因素。
唐国枢犯难过的时候,朱天运也在想着心事。
北京回来的路上,朱天运想到一个问题,如果省长郭仲旭真的要离开海东,那么该以怎样的方式欢送他?是让他红着走还是黑着走,是拱手相送还是适当地制造一些障碍?中央调整海东班子的原因还有目的朱天运不敢判断,但对郭仲旭的走法,朱天运却有资格去想,而且必须去想,还要想到赵铭森那个点上。这个点决定着接下来他的行动,比如说挖不挖坑,挖多大坑?扬不扬沙子,沙子里面掺不掺别的尖锐物,等等。包括电子城这块地的处置,也一定要跟郭仲旭的离开密切联系起来。官场里的事往往就是这样,屁股都落在位子上时,大家可以装疯卖傻,包容一切,力求做到相安无事。一旦某人的屁股要动,平衡和制肘立刻就被打破。要知道,机会不只是你一个人的,你一动,大家的机会全都来了,这时再想平静,就难。你想走是一回事,能不能走得脱或者走的途中会不会摔跟斗又是另一回事。很多人明明要提升,文件眼看都要发了,新的jiāo椅都已擦亮,却冷不丁地翻船,重重摔倒在地,就是别人在最不该送礼的时候送了他一份大礼。
到底要不要给郭仲旭送礼呢,送什么礼?朱天运似乎拿捏不准。按说,郭仲旭动一下对他是好事,虽然没有足够的把握挪到那显赫的位子上去,但只要郭仲旭离开海东,他们那个铁三角就没了最坚硬的一个角,罗玉笑也好柳长锋也罢,在海东的影响力就会大大减弱,赵铭森这边,将会更显从容,他自然跟着沾光,至少工作再也不会像现在这么被动。但,万一罗玉笑接替了那个位置呢,不是没这可能啊,可能性还很大。
不能,绝不能是这个结果,朱天运不甘心,真的不甘心。凭什么啊!他狠狠地捏了一下拳头,将手里把玩着的一支铅笔啪地拆断。那声清脆的响似乎像一个暗示,猛然间就坚定了他做点什么的信念。
千万别说他朱天运卑鄙,官场上向来没卑鄙两个字,论的是升降,论的是成败,论的是得势与失势!一切从利益出发,从格局出发,从必须要达到的那个目的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