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刚上路,孙涛书记的电话来了,让她立刻赶到市里,说陈根发他们在他办公室。林雅雯没敢犹豫,掉头就往市里赶,等到了孙涛书记那儿,就见陈根发、老刘还有王正明几个码字儿一般码在沙发上。
“怎么回事?”林雅雯进门就问。
“你问他们!”孙涛书记态度很不友好,他已跟他们费了大半天口舌。
“老陈,怎么找到这里来了?”林雅雯转向陈根发。
“我们也是没办法,明明帐上有问题,却偏要让我们jiāo,我们怕……”
“怕什么?”
“厂子一jiāo,这些帐就越发成了死帐,再也没人查没人管了。”陈根发熬着一双黑眼圈,另外几个人,眼里也充满血丝,这些天他们压根就没睡觉。
“那你们找孙书记能解决啥问题,流管处不归市上管,这点你们不是不知道。”
“我们是想让孙书记向上面反映一下,移jiāo的事先缓缓,这帐,真是有问题。”
“有什么问题?”孙涛书记忽然接话道。
“单是我们两家,就有两千六百万货款不明去向,这还不算问题?”
“你们查流管处的帐了吗?流管处是大一统的管理,产品由处里调配,货款由处里统一收回,你们小厂收不到款,不等于流管处也没收到。跟你们解释了多少遍,为什么听不进去!”
“孙书记,不是这样的。那些预制件让人暗中给到了别处,流管处帐上肯定也没这些钱,这我敢保证。”陈根发急赤着脸道。
“凭什么保证?就凭你们几个的主观猜测,还有瞎怀疑?”
“我们有证据。”一直低着头不说话的刘副厂长突然说。
“什么证据?”孙涛书记不耐烦地问。这几个人跑他这儿反映情况,不是件好事。并不单单是他没管辖权,关键在于,这些人反映的问题太过棘手,就算属实,他孙涛也无可奈何!
“五年间他们累计向水电工程公司调配的预制件累计价额达一千二百万,水泥价额达三百二十一万,还向几家私人工程队调配水泥及预制件一千多万,这些钱一分也没到帐,全让开发公司收走了。”
“这数字哪来的?”孙涛书记一惊,进而又说:“开发公司是流管处的开发公司,既然收了款,怎么能说是不明去向?”
“孙书记,这里面名堂多着哩,开发公司压根就没帐,钱全进了姓洪的腰包。为掩人耳目,两年前姓洪的烧了三间办公室,说是把帐烧了,这事,可疑啊。”
“……”
孙涛书记怔住了,林雅雯也怔住了,刘副厂长反映的这些情况,他们真还不知道。震惊之余,林雅雯很快又想,这些机密,刘副厂长从何而知,这可不是一般的秘密啊。她将目光盯在刘副厂长脸上,如果她判断得没错,这几个人的背后,一定还站着另一个人,一个知道内情的人!
“不管怎么,先移jiāo厂子,有问题,等接管后再查。”孙涛书记也感觉到事态严重,不能不表态了。
“我们不jiāo!”未等孙涛书记的话音落地,几个人唰地从沙发上站起,齐声道。孙涛书记的脸yīn得越发厉害了,陈根发大约是觉得刚才的话太冲了,接着又解释:“孙书记,这问题要是查不清,我们没法jiāo,厂子毕竟是一千多号工人一步步打拼出来的呀,让他们贪的贪,拿的拿,工人们咽不下这口气。就算告到国务院,我们也要把钱追回来。”
孙涛书记再次沉默,陈根发这些话,字字咬着他的心,可……林雅雯的目光一直盯着孙涛书记,从孙涛书记的表情判断,有些事,他是知道内幕的,只是……
“你们几个先回去,就算不jiāo,也不能带头闹事,先把职工的思想工作做好。县上的接管可以暂停一步,你们反映的问题,容我考虑考虑,再向省上反映。”说完,孙涛书记就让秘书送客。陈根发感激地说了声谢谢,跟着秘书往外走了,临出门前,他瞅了一眼林雅雯。林雅雯觉得,那一眼别有意味。
“这事你怎么看?”陈根发他们走了很久,孙涛书记才转过身,问林雅雯。
林雅雯没有回答,她没法回答。
“牵一发而动全身啊,这不是好兆头。”孙涛书记自言自语道。
“孙书记……”
“你啥也甭说,你现在紧着找郑奉时,他不能藏在后面,他为什么不站出来?”
“你是说……”
“我啥也没说。记住了,找到郑奉时,只告诉他一句话,得靠事实说话。”
林雅雯点点头,她心里已明白,那个站在后面的人,就是郑奉时!他用这种方式,发出自己的不满。还有,那些检举信,也一定是他写的。
林雅雯心里,忽然涌上一层悲壮,这悲壮是为郑奉时涌的!
这天临告别时,孙涛书记再次提醒,北湖的事不能再拖,一定要尽快解决。
林雅雯重重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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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开祯作品
第八章 茫茫的北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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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管处的改革突然中止脚步。就在祁茂林他们分头找陈根发几个做工作时,水利厅下了紧急通知,暂停移jiāo,已经移jiāo的,暂时由县上代管,预制厂跟水泥厂两家小企业,等问题查清后再行移jiāo。
随后,水利厅派出一支工作组,进入流管处。工作组由纪检书记带队,厅党组几名成员都参加了。工作组此行的目的,就是尽快查清群众举报的问题,找到那近三千万货款的去向。
流管处的空气唰地紧起来。
工作组到达的第二天,陈根发几个便被分头叫去谈话,谈话持续到第二天,工作组开始查帐。同时,县上的工作组全部撤回。
也就在这一天,省城传来一条消息,祁茂林的妻侄自杀了!
祁茂林刚刚返回县上,还没来得及跟林雅雯见面,噩耗便传来,听到消息的一瞬,他震惊了!“怎么会,怎么会呢?”他倒在沙发上,呆呆地重复着,梦呓一般。
林雅雯第一时间听到消息,省纪委一位处长将电话打给她时,她的震惊不亚于祁茂林。等把事情经过听完,林雅雯就疑惑了,不,不只是疑惑,是愤怒,是难以控制的愤怒。
早在半月前,也就是陈根发他们拿着检举信四处告状时,祁茂林的妻侄已被省纪委秘密控制,他涉嫌挪用公款,将水科所三百万元科研经费挪来炒股。股市发生大震dàng后,三百万所剩无几,他自知无力偿还,主动向单位坦白了自己的犯罪事实。纪委接到举报,派出力量对他进行调查,谁知他竟负罪自杀。
“骗局,这一定是骗局!”挂了电话,林雅雯就失去理智了。类似的事情她听到过很多,早不自杀晚不自杀,单在需要他出面澄清问题时,他竟突然地离开这个世界。这种游戏他们居然还敢玩!
“太狠了!”她叫了一声,在办公室里踱起步来,踱了一会,忽然记起祁茂林。这种时候,祁茂林才是最悲伤的。林雅雯没再犹豫,很快来到县委这边。祁茂林的办公室锁着,秘书说祁书记在里面,不让任何人进去。林雅雯怅然地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掏出电话,打给孙愔:“马上准备车,我要去省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