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言错了,莎莎并不是到他家小住,也不像汪涵舅舅跟他说的那样,只是换换心情。汪涵舅舅私底下将她托给汪涵,让汪涵给莎莎在城里谋份工作。“书是念不进去了,再补也是闲的,不如让你家陈言先给找个事gān。gān啥都行,她不好好念书,就受苦去!”
汪涵没敢把实话说给陈言,怕说了,陈言会教训她。眼下就业有多难,汪涵不是不清楚,但舅舅求到她头上,她能咋的?只好先安顿住下来,慢慢再跟陈言做工作。
谁知这一安顿,就安顿出事儿来。
这次后院起火,就是第二任妻子江莎莎烧起的。一想这事,陈言的头就大,火就从胸腔里猛地生出来。有时候,他真想在黑夜里伸出手,把江莎莎这个恶妇给掐死!
算了,不想了。陈言沮丧地往gān草上一倒,想把这些倒霉的事儿全都轰出脑子去。不巧他的头正好砸在宋二蛤蟆的臭脚上,刚刚迷糊着的宋二蛤蟆一个激灵,翻起身就喊:“做啥哩王三,谁偷了你老婆?”喊完,才打梦中醒来。陈言一听他又在说梦话,没好气地就说:“怪不得人家叫你蛤蟆,原来你尽在梦中偷人家老婆。”
宋二蛤蟆嘿嘿一笑,并不生陈言的气,用不着生,他自个的事情自个知道。梦里偷?嘿嘿,梦里偷。老子偷的女人,怕比一个县长偷的还多,都叫我光棍,跟老子比起来,你们全他妈是光棍,是乌guī!
想到这儿,他暗自一乐,很兴奋地又躺下了。有了昨夜挣的这一百大毛,他又能好好偷几次了。
地窝子的味道越发难闻,脚臭加上宋二蛤蟆身上的汗味还有不加控制放出的几个响屁,空气糟糕得简直让陈言没法呼吸。昨夜兴许是太投入,没感觉里面的气味有啥异常,现在他才知道,世上最臭的,怕就是宋二蛤蟆。
可他偏偏就相中了这么一个人!
他坚持了一阵,终于坚持不住,翻起身,往地窝子门口走。
风越来越猛,天地早已昏暗一片,三米之外,便遮蔽得啥也看不见。茫茫风沙中,南湖发出撕心裂肺的叫声。每叫一声,都能让人心震颤。对南湖,陈言并不陌生,以前在党报工作的时候,他常到这儿采访,有时也陪着市上的领导一同下来。感觉那时候的南湖,还像个湖,虽说湖水是彻底gān涸了,但树在,绿色在,加上流管处当时效益很好,每年都要拿出不少资金治理沙漠,这一带,真还有点塞外江南的味道。谁知不到十年,南湖的绿色便成了世上最难挽留的一道风景,无可奈何的褪尽了。树毁了,草没了,huáng沙开始无所畏惧,以所向披靡之势,滚滚而来。身为记者,陈言心中悲悯的那根神经是敏感的,脆弱的。所以冒着风险将“121”事件第一个曝光出去,不只是为了将功折罪,挽回上次那篇失实报道带来的不利影响,恐怕更深的,还在于他的良知。一个人不可能没有良知,尽管陈言也做过许多没良知的事,但在南湖的事情上,他的良知一直占着上风。他发誓,要不惜一切代价,把“121”恶性毁林事件的真相还有相关内幕挖出来。他就不信,祁茂林还有郑奉时他们,真能一手遮天!
4
风沙持续了三天三夜,刮得人心都慌了。风势刚一减缓,林雅雯就急着往胡杨赶。三天里她已接到不少电话,都是跟她嚷嚷南湖的事儿。包括朱世帮,也在电话里跟她发疯:“这个烂摊子,我是不想收拾了,谁爱收拾派谁来!”林雅雯知道他在撒气,常委会上的事,他不可能听不到,但听到也是闲的。林雅雯很是正色地教训了一通朱世帮:“我告诉你,你的调动是我拦的,停职也是我提出的,你有意见,可以对我提。但对工作,绝不能儿戏。县委没正式下发通知前,你还是胡杨乡的党委书记,那儿的一草一木,都跟你有关联。你要是敢撒手不管,再惹出事儿,我饶不了你!”
朱世帮当下就叫屈道:“我的林大县长,我朱世帮啥时儿戏了?你停我的职我没意见,就算撤我朱世帮,我也认了。但南湖的事,不是我一个乡党委书记能解决的。眼下群众的情绪还极不稳定,随时都可能发生更过激的事。我请求你,跟姓郑的说说,叫他别再折腾了,再折腾,我真是不管了。老百姓爱咋闹咋闹去,出了事,反正有他兜着。”
“行了,你们两个,别再互相咬来咬去,你以为你做的事就光明?我可告诉你,你再敢背后乱撑腰,鼓动群众闹事,到时候可不是我林雅雯跟你过不去,是党纪国法跟你过不去!”
朱世帮“嘿嘿”笑了两声,这家伙,一触到他的痛处,就只笑,典型的老油条。林雅雯还想叮嘱几句,没想朱世帮道:“你们都说我在背后撑腰,那好,从今天起,跟群众见面的事,我一件也不gān了,我把自己软禁在办公室里,这总行了吧?”
“你敢!”林雅雯恶了一声,啪地挂了电话。她知道,再说下去都是废话。跟朱世帮这种人谈工作,只能点到为止。
这三天她在想一个问题:对朱世帮,她是不是太苛刻了点?还有,真的把他从胡杨乡挪开,南湖的局面会不会更不好收拾?对第一个问题,她点了头。她知道很多时候,自己也是迫不得已。县长毕竟是县长,站的角度思考问题的方式还有要考虑的因素都跟乡长不同,特别是南湖的问题牵扯到流管处的改革,这是一件令省长们都头痛的事,她一个小小的县长,只能服从,哪还能为了胡杨乡的利益,置大局于不顾。但怎么顾?到现在,她也没想出个两头兼顾的策略,只能先给朱世帮施加压力,让他做好群众的思想工作,千万别再火上浇油。
苛刻就苛刻吧,有跟他解释的时候。
对第二个问题,她没有答案,真的没有。她只有担心,深深地担心。
车子驶上乡村公路,颠颠簸簸往前行。林雅雯闭上眼,这些天她真是心力jiāo瘁,有时候累得眼皮都睁不开,心里的那份累,就更没法提。她真希望“121”风波快点过去,快点过去吧,人不能总陷在乱麻中,这种事儿折腾起人来,真是要命。再者,她不是跑来处理这些没名堂的事的,她有远大的抱负。
脑子里猛地响起司马古风的话:“这次机会对你很重要,你一直在省直机关,最缺少的,就是基层工作的经验。眼下很多人都拿去基层当镀金,你千万不能有这想法。你要扎扎实实地在那儿gān上几年,gān得出政绩gān不出政绩且不说,对自己,要当做一次学习和锻炼的机会。不是谁都有这样的机会的,要抓牢,一定要抓牢。”她到沙湖县后一个多月,第一次回省城,就接到司马古风电话,说是请她喝茶。司马古风对茶道独有研究,他最大的嗜好,便是请一个赏心悦目的女伴去品茶,“且闻清茶香,不见美人醉”,这是他心目中最为享受的时刻。
其实跟司马古风喝茶也是一件很享受的事,甭看老头子已经过了六十岁,心态一点都不老,甚至,比年轻人还要活泼,还要可爱。林雅雯还记得第一次受邀跟他喝茶的情景,那时她对司马还不是太熟,关键是心理上还有一份拘束,放不开,正正经经坐他对面,动都不敢动。惹得正在专心致志涤茶具的司马古风忽然放下铜壶:“你这么严肃gān什么,这是在茶室,需要的是一份轻松自如的心境,不像课堂,你在课堂上也没这么正襟危坐过啊。”林雅雯腼腆一笑,想放松,没想身子越发吃紧,怎么也放松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