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水之城_许开祯【完结】(75)

2019-03-10  作者|标签:许开祯

  财务部长已经四十多岁,最初是同董事长陈天彪一起创过业的,在河化,算是元老级人物。被免职后,也没发什么牢骚,提出自己也要买断走人。李木楠这时才有点怕,毕竟她是河化的财政大臣呀,万一将来陈天彪怪罪下来,自己岂不是有改朝换代之嫌?

  犹豫再三,李木楠决计采用缓兵之计,先将财务部长稳住,等改革告一段落,重新聘她到中层岗位。

  两人之间的谈话是在李木楠办公室进行的,面对淡定而又沉着的牛部长,李木楠谈得很吃劲。

  “这次调整也是迫于上面的压力,你是老同志了,也是我的老大姐,希望你能顾全大局,改革一结束,我保证第一个恢复你的职务。”

  “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在乎这个职务?”牛部长盯住他,一脸陌生,“听我一句劝,现在就去见董事长,你应该多听听他的意见。”

  李木楠脸一沉,他现在是越来越听不进反对意见,尤其听不得给他泼凉水的话。他说:“我做的事我自己负责,你以为河化不改就没问题?不改是等死,改是找死,我宁肯找死,也不会让河化坐失良机。即使改死,我也无怨无悔。”

  见他铁了心,毫无悔意,财务部长起身说:“那好,你改你的,我走我的,咱俩谁也甭劝谁。”

  当天,财务部长就来到医院,把“五整一改”跟陈天彪做了详细汇报。陈天彪并没有发火,更没怪李木楠趁他住院时清理异己,玩洗牌游戏,而是就眼下谈得火热的“五整一改”谈了看法:“这等于还是吃大锅饭。表面上人人有其股,说穿了最终人人啥也没有。股合制?这能叫股合制?”

  财务部长说:“董事长,你应该找市上反映反映,不能让他们再这么gān下去了。”

  陈天彪凄笑一声:“你以为上面不清楚?没准这‘五整一改’还能让市上树典型呢,不管是省里还是市里,都喜欢这些。如果我判断的不错,这将是河阳国企改革的又一创新。”

  陈天彪的话果然言中,“五整一改”像一枚炸弹,很快就在河阳炸响。河化分厂的改制还在进行中,市上就派出由体改委牵头,五家单位组成的工作小组进驻河化,总结和完善“五个整体,一步改制”。市长夏鸿远要求,一定要借河化改革的契机,将“五整一改”进一步深化,把它当成河阳国企改革的新创举,总结完善,全力推广出去。

  工作组在充分听取李木楠、林子qiáng汇报后,深入群众,听取职工对“五整一改”的心声。有消息说被列为试点单位的几家分厂职工这次没对工作组发任何牢骚,不说好也不说不好。也有消息说跟工作组谈话的并不是分厂职工,林子qiáng巧施调包计,将老厂职工冒名顶替进去。总之,工作组没听到反对意见,他们将河化的经验高度凝练,反复推敲,提jiāo到河阳最高会议上。

  正在苦苦摸索国企改革路子的河阳高层讨论了三天三夜,最后确定,将“五整一改”确立为河阳企业改革的新思路,并且提出了20条具体要求。

  《河阳日报》以重题新闻刊发了记者林山采写的报道:《“五整一改”指明方向,企业改革再奏凯歌》。记者林山的这篇文章被誉为是扛鼎之作,掀开了河阳历史新的一页。

  “五整一改”一经推出,便获得极大成功。省报很快组织力量,深入河阳调查研究。李木楠一时成为新闻媒体关注的热点人物,他的名字和事迹频频见报,被誉为qiáng硬的改革派代表。

  李木楠出名了,河化出名了,河阳城跟着也出了大名。

  老城里人huáng风如今已是很少出门。冬季的严冷阻挡了他吊儿郎当的脚步,整日躺在贫民窟小院里,晒着稀薄的太阳,喝着女儿huáng二丫从金昌带来的毛峰茶,想着一些非常久远的事情。他的眼睛时常是闭着的,如果没有太大的响动他宁肯合着也不愿随意睁开。他对河阳的时事已失去热心,自从元旦市委小广场那一幕扫了他的兴,他便对河阳的时事不闻不问。广场茶屋的塌鼻梁男人专程来请过他。“您老不去茶客们寡味得很啊。”huáng风将眼睛微微启开一道缝,小缝里塌鼻梁男人的鼻梁骨越来越塌了,背也驼下来,huáng风慢悠悠说:“他们寡味关我何事?”

  “大伙惦着您哪。”塌鼻梁男人越发弯了腰说。

  “跟他们说,甭喝茶了,gān点正事。”

  塌鼻梁男人气得鼻子要出血,不喝茶他挣谁的钱?

  过几天北门一家茶屋的老板又来请他。

  “您老关屋里不憋闷呀,出去走走,吸点新鲜空气。”

  “新鲜空气?”huáng风双目dòng开,跳出两个巨大的问号,瞅了一眼矬个子老板,瞬间就又合上。

  “您老不去,这河阳城的茶喝起来就少了味道,茶客们心里堵啊……”

  huáng风稳稳地躺竹椅上,表情漠然。

  “河阳城又出名人了,叫啥李木楠,搞了个‘污蒸一骗’,又要挖工人们腰包哩。多的一万,少的五千,说是不让当工人,让当股东哩。茶客们想听听您老咋说?”

  矬个子男人不依不饶,软法儿泡他。

  huáng风耳朵动了一下,嘴唇微微启开,想说句啥,使了半天劲却只叹出两个字,然后在矬个子老板的期待里严严实实合上了嘴。

  矬个子老板在冬日的太阳底下站了一个钟头,仔细地回嚼着刚才huáng风嘴唇一张一合吐出的两个字,可是回嚼了半天,仍是捉摸不透他到底说啥呢?

  二女子huáng二丫经过一段时间的调整,给人打工去了。jī窝一样的头发第二天便收拾得整整齐齐,据说花了三百块钱。huáng风并没问她给谁打工,打啥工。见她早出晚归,就觉这烂鸟像个人了。现在让他烦心的反倒成了小鸟丫儿,怎么说呢,这鸟长大了,长大便让huáng风揪心。有天huáng风装作随意地跟她问起一些事,小鸟丫儿支支吾吾,不说实话。这些日子索性家都不回了,好象攀了高枝,忘了他这个穷窝。huáng风心里有气,嘴上却从未露出来。女大十八变,越变越离心。说不定丫儿这鸟哪天也离他飞走,飞自己那片林里喳喳去了。

  这么一想,一股孤独袭来,huáng风觉得周身发寒。他冲天空软弱无力地“呔”了一声,便又沉沉地垂下头。

  烂鸟二丫并没去给别人打工,她径直找到雷啸公司里,冲化妆品一样摆在总经理门口的田二小姐说,我要见雷啸。雷啸跟二丫离婚后,一怒之下辞去公职到田大小姐开办的蓝鸟广告公司打工。huáng二丫嫁给苏朋享受人生的几年里,他整天屁颠屁颠跟在经理田大小姐后面,夹个黑皮包包,跑遍了河阳城大大小小经理的办公室,终于成功地将田大小姐赶出了广告界,还用六十多万买下了田大小姐的广告公司,田大小姐的妹妹田二小姐却继续给公司公关。

  huáng二丫打听雷啸的同时,捎带着把田大小姐田二小姐姐妹俩也打听了个清楚。田大小姐本名田蔓芳,父亲原是河阳公路段设在北部腾格里沙漠县城一个道班的小头头,八十年代中期,腾格里沙漠的这座县城因为大板瓜子在全国享有盛名,不少江浙一带的商人长期驻扎在县城,做着大板瓜子的生意。田蔓芳的父亲因此认识了一个外号叫陈扁头的浙江老板,还跟他成了朋友。当年不到二十岁的田蔓芳早已厌倦学校生活,缠着父亲硬给陈扁头做起了收购员。田蔓芳自此走上一条河阳人看来非常辉煌非常了不起的人生道路,她幸运地成为河阳第一代二奶,并因此声名大振。给陈扁头生下一个儿子后,河阳开始放开搞活,田蔓芳想离开腾格里沙漠到河阳城大gān一场,儿子连同五年的青chūn向陈扁头清算了一百万,只身回到河阳,创办了河阳历史上第一家广告公司。包括陈天彪车光辉在内的河阳人还不知道广告是啥玩意的那个年代,田蔓芳却从南方带来了霓虹灯技术,单调乏味的河阳城因她一下流彩夺目,她将一张化妆品广告喷到楼顶的钢筋箍架上,那艳丽性感的女人几乎让河阳城发生地震。等本地企业知道大打广告时,她已开着私家车,享受着河阳第一代豪宅,领着河阳城第一代白领男生,招摇于河阳人的视线里。人们惊叹她的传奇人生时,渐渐忘了她名字,习惯性地称她田大小姐。此时妹妹田蔓丽以更让河阳人吃惊的胆略在河阳城开起了第一家歌厅,从西南一次性招来二十多个漂亮小姐,着实令河阳男人开了眼。田二小姐的名号也一下响起来。歌厅赚钱后,又扩大规模,开了酒店,几年下来也买了豪宅,但毕竟比不了田大小姐,至今还没开过私家车。直接原因是她和一个外号叫“棒棒”的调音师有了感情,“棒棒”不争气,白白净净的小伙居然抽起了“白粉”,差点将田二小姐的老本抽光。田二小姐这才怕了,将酒店歌厅变卖,躲在一个“棒棒”找不到的地方,直等“棒棒”销声匿迹,才回到河阳城。这时她已无力东山再起,迫不得已进了田大小姐的广告公司,想混口饭吃。谁知田大小姐很快就将广告公司低价卖给雷啸,作为附带条件,她也被让利销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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