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隙因此而生,并且越来越大。苏小玉最终发现,陈天彪把所有的温暖都给了别人,麻大姑、招弟,包括那个令她憎恶的汪小丽。独独对她,温暖不了。
温暖不了是因为没有爱。他看中了她,不顾一切娶了她,原以为是爱,结果发现不是,只是男人的征服欲、占有欲。想清这个现实,苏小玉彻底崩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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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化集团“五整一改”新闻发布会暨印刷厂、纸箱厂签字仪式在河阳宾馆多功能厅隆重举行。
一大早,蓝鸟广告公司的职员们便忙了起来。拱门早早就chuī了起来,两个鼓风机像忠于职守的chuī鼓手,卖力地往拱门肚子里chuī气。贴在拱门中间的“河化集团”四个大字在鼓风机的鼓chuī下,使劲往外憋,看上去随时都有胀破的危险。
寒风中,huáng二丫围着一条粉红色围巾,正往空中升气球。这是最后一个气球,绑在气球上的条幅上面印着:“热烈欢迎兄弟企业领导前来指导工作”,huáng二丫费了几次力,都没能升上去。气球明显充气不足,升到空中软不拉沓的,一点都没有欢迎的意思。她想再往里面充点气,可充气工吃早餐去了。huáng二丫折腾半天,粉嘟嘟的脸上折腾出细密的汗。
田二小姐走过来,冲huáng二丫发火:“gān啥吃的,到现在气球还升不上去。”
huáng二丫说:“气球太瘪,没法升。”
田二小姐说:“你想要多硬,节约成本懂不懂?”
huáng二丫望一眼田二,田二今天打扮得格外抢眼,大冬天的穿一套天蓝色套裙,裙子刚刚裹住大腿,膝盖和小腿耀眼地luǒ着。田二小姐没围围巾,套装下的衬衣领朝外翻着,一颗蓝宝石显眼地趴在luǒ着的颈子上,高耸的胸前别出心裁佩戴了一枚蝴蝶状的胸针。huáng二丫发现,田二小姐除过裆里没作特别记号,其他该给男人提醒的地方都提醒到了。
“看啥看,没见过咋的,快点准备。”huáng二丫不久前下到公司制作部,算是自己找了份苦差事,田二小姐得意死了,有事没事总要找理由奚落一番。这阵逮着机会,哪能轻易放过。
二丫恨恨瞪她一眼,对田二她已忍到顶点,不想再忍了,还口道:“你能了你来做,张牙舞爪,给谁耍威风?”
“就给你耍,不服气呀,不服气你别升。”田二小姐挑衅地看着huáng二丫,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不升就不升,当我怕谁不成,告诉你田二,老娘想升就升,不想升一脚踹天上去。”说着话便奋力一甩手,“噔噔噔”朝宾馆大门走去。身后的气球突地飞起来,晃晃悠悠上了天。一阵风chuī,气球拖着长长的条幅,像个巨型蝌蚪,到了半天里。
田二小姐急了,冲二丫背影喊:“huáng二丫,球跑了,你不是说瘪着吗,咋一丢手就跑了。”
huáng二丫头也没回,趾高气扬吃早餐去了。
恭迎在大门口的礼仪小姐让气球吓坏了,全都抬了头,直直地瞅着,不大工夫,“蝌蚪”不见了。
领导们一个个鱼贯而入,李木楠没想到,代表印刷厂签字的竟是郭chūn海。
刚坐上主席台,他便发现郭chūn海也来了。郭chūn海西装革履,头发梳得油光发亮,看上去红光满面,jīng神抖擞。肥厚的嘴唇一努一努,坐在主席台下,远远地冲李木楠笑。
李木楠介绍完经验(他介绍的相当成功,林山写的材料朗朗上口,念到关键处他自己都感动了),市上领导讲完话,签字仪式正式开始。
郭chūn海大腹便便走上来,神情里满是胜利者的从容。他一点不在乎李木楠的惊讶和疑惑,对着记者的镁光灯,大笔一挥,将“郭chūn海”三个字写在jīng美的合同纸上,然后冲镁光灯笑了笑,扭头就往下走。礼仪小姐忙拦住他,示意要跟李木楠握手合影。郭chūn海转身瞟了一眼李木楠,把手伸过去。
这一刻,李木楠甭提有多难受。镁光灯下,他感到无数条毛毛虫在脸上蠕动,恨不得一把撕碎合同,扔郭chūn海脸上。改制来改制去,竟改出这么一个结果!
会议一结束,李木楠就想找林子qiáng问个究竟。说好是让新任命的厂长杨光泉签的,怎么成了郭chūn海?还没等他找林子qiáng,林子qiáng已笑嘿嘿走了进来。
林子qiáng身后,竟跟着他最不想见的一个人。
苏万财进来后一屁股坐沙发上,跷起二郎腿,悠然自得。李木楠qiáng压住心中的火,问林子qiáng有啥事。林子qiáng说老苏搞了一批配件,货已经拉来了。
“谁让他搞配件的?”李木楠脸上顿然没了血色。
苏万财欠欠身,故意大声说:“不是你说的吗,咋,忘了?”
“算了,拉都拉来了,怎么说他也是董事长老丈人,你我要是不同意,董事长怎么想?”
李木楠不只是惊讶了,直觉被人套在了套子里。两人走后,他立即给财务部打电话,这两天所有货款都不能付,尤其苏万财这边。朱部长在电话里汇报,苏万财的配件款已付了一半。李木楠惊问:“货才到,手续都没办,付的什么款?”朱部长说:“货两天前就到了,是林总批准付款的。”
李木楠扔下电话,半天透不过气。
他终于意识到,身边人出了问题。怎么办?
这一天,人们惊讶地发现,广场那座庞然大物——河化大厦的楼顶上,又飘起了一条长长的红带子。目击者说,红带子是一个像鹰一样的气球拖过去的,先在广场上空飞旋,忽高忽低,人们抬着望时,就见气球直直地冲楼顶飞过去,撞在了楼顶那根很模糊的旗杆上,有人听见了一声爆响,有人没听见。随后楼顶升起一团紫烟,真的是紫烟,目击者发誓说。那团紫烟后来变成一条蛇,盘绕着,舞旋着,冲向九霄云外。那条红带子却牢牢拴在了旗杆上。
围观者说,日怪,咋就那么准呢,天那么大,闭着眼睛也飞过去了,咋就硬往旗杆上撞呢。
完了!说不定那压根就不是气球,河阳城放了多少年气球,谁见过往楼顶撞的?那肯定是个……完了,这下又不知出啥事哩。
看见的人都后悔,恨自个为啥要抬头,为啥要看,没看见多好,也用不着担心,用不着胡猜乱想。唉——
狗日的气球!
老城里人huáng风这天遗憾的没能作为围观者亲眼目睹气球撞楼的壮观场面。他病了。怎么能病呢?早晨起来都好好的,还在小院打了一阵太极拳。吃过早饭不久,头猛地一裂,像要炸开似的,后来是胸,闷得透不过气,他挣扎着躺到chuáng上,就啥也不知道了。
二丫回来的时候,huáng风正做噩梦,一只巨大的鹰飞向他家,叼起人就飞。好像就是刮大风时挣死在他家的那只鹰。鹰飞到半空时,他看见鹰嘴里叼着的不是大丫,不是二丫,好像也不是丫儿,但明明是从他家叼出去的。他使足了劲喊:“呔!”可嗓子被什么堵着,发不出声音。正急着,被二丫摇醒了。
huáng风一把抓住二丫,抓得紧紧的。二丫说:“爸你发高烧,刚才还说梦话。”huáng风问:“我说啥了?”二丫眼里忽然有了泪,嗓子也哽起来,“爸,你在梦里使劲喊,孩子,我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