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我从当天下午开始,就在这家工地上扛起了水泥。当了几年兵后,我从保安到文员,从文员到保镖,现在又摇身一变,成为了一个靠出卖汗水和苦力的民工。
我本来就是农民,我的祖祖辈辈都生活在鄂东南大冶大箕铺的那个叫石应高的贫穷村子里。他们老实本分,任劳任怨,勤勤恳恳,默默无闻地在乡村劳作。从我懂事起,我就开始跟随着父母在土地上翻滚。我的出身和我所生活的环境早就决定了我从小就得吃苦耐劳的秉性。不说日晒雨淋的辛苦,不说面朝huáng土背朝天的劳作,其实早从十多岁开始,我就下地做农活;读高一那年,因为家中失火,使本来就贫困的家里更加一贫如洗,还欠下一大堆债,我只好辍学打工还债,为了生计不得不像村里的庄稼汉一样去出卖自己的苦力。
第一章 流làng羊城第9节 我是民工(2)
为了修缮被烧毁的房屋,家里欠下了一大笔的债,我只好辍学回家,四处打短工还债。也就是这年冬天,我和乡镇里100多名青年男女一起,背着行李来到了大冶梁子湖边的huáng金湖乡的一家大型农场。这儿是大冶和鄂州市jiāo界地,三面环水,湖水一望无际;空气新鲜,鱼肥菱美,有的是米饭吃。正像电影《洪湖自卫队》里韩英所唱的那样:“四处野鸭和莲藕,秋收满帆稻满仓”。这儿尽管水土资源丰富,环境清静,但路途遥远,jiāo通偏僻,经济不发达,需要大量的劳力来耕耘。这儿有一个大型国营农场,有一万多名职工。后来地方有关部门为充分利用这儿的资源,就地取材,办起了一个占地近千亩的大型红砖厂。县里就从我们这个镇招了一批初高中毕业生,来这儿开发土地。刚开始时,据镇里的有关部门称,这个砖厂是国有的,可以农转非的,听说每月还有固定的工资和劳保福利,就像我们那时县城里的工人一样,生老病死都由国家包了。当时我们这些涉世未深的青年人就是冲着能吃上商品粮,能转为正式工人而来寻梦的。
几辆汽车把我们拉到这里时,就像当年城里的知青来到偏僻的乡里。一到农场,我们这些身体壮实的年轻人就受到了领导和职工的热烈欢迎。当分场的一位党委书记知道我能写会画,已经在报刊上发表了好几篇文章后,很高兴地找我谈话,并任命我为红砖厂的团支部书记;那两个厂长看到我个子虽然不是牛高马大,但脸膛黝黑,浑身肌肉发达,是块做力气活的好料,当场任命我为制坯车间的主任,工资比其他职工每月要多30元钱,还可以独立睡一个房间。
这儿的泥土很好,大部分是红色的,一眼望去,满眼是红土地,很是好看。这红砖厂有两个车间,一个叫制坯车间,一个叫烧成车间,顾名思义,制坯车间主要是挖土运土,然后用机器将这些用水和匀的土送到制砖机里制成一块块的红砖坯,然后用人工将这些制成的砖坯码成垛子,上面盖上厚厚的稻草,等风chuīgān后,再送到烧成车间;烧成车间是专门负责看炉火烧成砖的,我们把风gān的砖坯送到煤窑里面烧制,3天3夜(当然还得看火候)后,那土色的砖坯子就成为了磕磕响的红砖了。制作过程看起来很简单,但要想将一砣泥制成合格的红砖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我每天顶着烈日,指挥着我的那一批老乡们挖土,抽水,踩泥,将一车车上好的红土用板车拖到卷扬机中加工成均匀的泥,然后再加工成一块块的红砖。砖成型后,要马上拉到外面早就做好了的土垛上一排排的码好,砖与砖之间,既不能太紧,也不能太松,太紧会使砖不容易风gān;太松,又会使这尚未风gān的砖垮塌下来。一排一排的码上几米高后,再在上面盖上稻草,以防太阳直晒,出现裂口而成为废品。
谁知,现实很快就打破了我们的梦想。我们辛辛苦苦地gān了一个多月后,农场里却不按时给我们发工资。吃的伙食又差,做饭的人是厂长的亲戚,在做饭和买菜时经常做手脚,弄得我们这些人怨声载道,后来此事一直闹到农场领导那儿。由于这里工作实在太苦,那所谓的“农转非”原本就是子虚乌有。领到工资后,大家再也不想什么城镇户口了,都一哄而散,回到了各自的村里。
由于家中有着一大笔债等着要还,我赶紧又加入到铜录山、龙角山、冯家山等处的私营矿井中,做起了下窑底挑矿石的苦力。学过中国地理的人大都知道,地处鄂东南的大冶矿藏丰富,铜铁矿在全国居前列,遍布了星罗棋布的大大小小的各类矿物质,主要有金矿、银矿、铁矿、铜矿和铝矿,其中以铜铁矿最多。大冶铜录山镇的铜录山古铜矿遗址的发现和开掘,是世界冶金史上史无前例的大事。大冶的采矿冶炼技术时间之早、规模之大、技术之高,在世界上也是独一无二的。因此,这儿的大大小小矿区随处可见。当时大冶除了国有的铜铁矿外,更多的是私营的小铜铁矿。就像河南山西那些地方的大小煤矿抢占国有煤矿一样,这儿的许多农民就自己投资或以乡镇的名义投资开采,所以在80年代,鄂东南一带山脉随处可看到轰轰烈烈的开采矿产的场面,到处可见满目疮痍的矿石。由于铜铁矿矿石的价钱远比煤矿高,如果机遇好能碰到品位高的富矿,那么老板就会一夜成为百万或千万富翁。正因为采矿的利润极大,所以许多唯利是图的老板常不顾工人的死活,只要测到哪儿有铜铁矿,都会恨不得马上把整个山脉掀开,把里面那些金光闪闪光彩夺目的矿石直接装到大车里。加了赶时间,他们常雇用远近农村里的青壮年劳力来炸石、采矿,拼命地往外拉矿。当然真正的高品位矿石不是那么容易得到的,有时要横向纵向的挖掘开好多石头才能见到,有时挖了几个月也是一场空。这就更需要大量的劳力来完成这一浩大的工程。
对于那些从地底挖掘出来的石头或矿石,都要从深深的地底下运到地面上来。对于那些投资大的老板来说,即使是使用机器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对于大多数资金不多而又不愿投资的小老板而言,更是一件头疼的事,而这一浩大的工程,往往都是靠人工像蚂蚁搬家一样,一点点地地底下搬出来。这也就为附近农村那些富余劳力提供了挣钱的机会。但由于下到地底下拉矿,危险性极大,生命如同悬在一根线上,稍有不慎都会命断地下,成为地下冤鬼,所以不是特别需要钱用的话,一般的农民是不大愿意用自己的生命去冒险的。
但为了早日还债,我还是选择了下矿井。我们在3000多米的地底下用铁丝做成的苑兜,挑着七八十斤重的矿石,从地下沿着那流着臭水、四处湿漉漉的碎石路,一步一个印,一步一串汗,像一条负重的老牛一样慢慢爬上来。我有时一天可以挑一吨多矿石,即使是这样,累死累活一天也就挣二三十元钱。每到夜晚,我的双腿就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浑身疼痛,特别是浸着汗水挑担子的双肩,磨破了皮,渗出了血,一天下来,总是肿得老高。有时伤处会把我从睡梦中疼得醒过来,我只好呲牙咧嘴地用一块生姜敷在那上面揉呀揉呀,就这样又在麻木和疼痛中枕着湿漉漉的枕头昏睡过去。由于这玩命的活儿太苦、太累,当时正在长身体的我实在没法与那些身qiáng力壮的成年人相比,我一般是挑一天就歇一天。做这样玩命的苦力活,我还不敢让家里人知道,如果母亲知道了,说什么也不会让我这样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