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净沙_许开祯【完结】(11)

2019-03-10  作者|标签:许开祯

  听见汽车声,叶子秋一头栽地,晕了过去。

  沙沙最近在罗斯的帮忙下,开了一家模特公司,正在筹划着举办首届人与自然模特大赛,据说这次的主题是沙漠与人。

  沙沙五年前跟沙漠所请长假,算是停薪留职,开始在社会上漂。先是搞了一家摄影厅,后来不知怎么让人家砸了。接着又去深圳,在那儿发生了一场惊天动地的爱情,爱上了一位五十多岁的地产商,结果让人家的太太发现,堵在了chuáng上。那位太太气焰嚣张地警告沙沙,如果胆敢再在深圳出现,小心她的脸。后来沙沙跟那男人在宾馆幽会,差点让几个人毁了容,这下她怕了,拿着男人给她的五十万回到了银城。此后她在家里困了很长时间,整日跟叶子秋吵架,叶子秋说啥她都不入耳,有次母女俩甚至动起了手,沙沙将叶子秋一把从chuáng上掀下来,质问自己到底是谁的女儿?气得叶子秋照准她的脸就是一巴掌。沙沙捂着脸,并不走开,嘴唇抖颤着说:“你终于打我了,证明你怕了,是不是我问到你的痛处了?”

  叶子秋抡起的胳膊无力地软下来,一阵头晕,栽了过去。沙沙将她送进医院,医生警告她,叶子秋心脏不好,要是情绪过于激动,随时都会有生命危险。沙沙这才收敛了,开始像个女儿。叶子秋却感觉,母女之间的那根丝线被剪断了。

  那时候郑达远还在腾格里,沙沙不停地给郑达远发电报,说有重要事儿要弄清楚。

  郑达远不为所动,这个家里,不论发生怎样的战争,他都像个局外人。似乎只有腾格里,才是他一生值得守候的地方。

  叶子秋告诉江长明,从那天起,沙沙就开始不叫郑达远爸爸,甚至连电话也不通,两个人的jiāo流退回到书信时代。

  江长明没敢就这个话题往下延伸,师母痛苦的神情告诉他,这里面一定藏着某个故事……

  5

  银城医院定期都要举办诸如联谊或是沟通之类的主题晚会,目的就是想增进医患之间的jiāo流与理解,有时也会请一些快要出院的患者做嘉宾,现身说法,告诉人们应该怎样对待疾病,增qiáng信心,同医院一道捍卫人类的健康。当然说穿了还是一种广告行为,只不过做得更人性化一点。其实对这样的活动,医护人员和患者家属都不是太积极,尽管院方一再倡导,参加者却总是廖廖无几。

  偏巧今天的联谊会由肖依雯主持,肖依雯最头痛这类事,她不是一个在jiāo际方面有啥天赋的人,甚至多少还带点自闭。碍于院方的规定,肖依雯又不得不出面张罗这事儿。忙活了一整天,等晚上九点活动室的灯光打开时,才发现来了不足十个人。有两个是这儿的常客,他们陪着自己的领导,将医院当成了疗养院,正好可以借这儿排解一下寂寞。还有两个是新来的病人家属,大约是怕不捧场病人得不到很好的治疗,脸上挂着愁容来了。还有几个是医院方面雇的特护,两个很年轻的卫校毕业生,长得也很漂亮,两个是下岗女工,拖了不少关系才谋得这份工作,四人又都归肖依雯管,不能不捧这个场。

  肖依雯扫了一眼,心情便暗淡得如同罩了云。好在那两个女孩儿很热情,她们把灯光调到自己喜欢的那种亮度,跑去跟两个领导的秘书说话了。肖依雯傻坐在主持席上,想不清院方为什么要搞这种没名堂的事。

  这个时候她想起了江长明,下午他的拒绝如同冷藏在心底的冰块,在灯光的照耀下慢慢融化开来。说实话,江长明是那种很能给女人带来感觉的男人,一张成熟的脸,一双睿智的眼,话不多,却总是能烫你心上。肖依雯一开始并没多注意他,就跟所有的陪护一样,在她眼前都是匆匆的过客。感觉是从送鱼那天突然有的,这东西很新鲜,有了便不能阻止,小鸟一样出其不意地扑扑腾飞出来,把你的心思给搅乱。肖依雯不喜欢那些同龄的小男人,她戏称他们为温室里的huáng瓜,嫩倒是嫩,放烈日下一晒,半天水分都保持不了。医院有好几个这样的男人追她,很露骨,肖依雯却一点来电的感觉都没,倒是在暗中恋过同科室的一个中年男大夫,可惜那男人守旧得很,妻子便是他的完全手册,跟肖依雯连顿夜霄都不敢吃。恋到后来便味同嚼蜡,女人的感觉是要靠一些润滑剂来滋润的,太过正统的男人把日子打造成了钢筋混凝土,坚固得chuī不进一丝风雨,便也失却了情趣。肖依雯对这种男人欣赏不起来。所以她的一颗心至今还没地方寄托。

  那天之后她开始悄悄注意江长明,有时会突然地想到叶子秋的病房待上一会,他身上那股成熟男人的气息撩拨得她心痒,回味起来却很是舒服。这种怪怪的感觉一直持续到现在,她闭上眼睛,甚至能清晰地回味到好几次跟他手指无意间触碰时产生的那种苏麻,的确很美。

  她已知道江长明单身,四十出头的单身男人称得上男人中的极品,属于qiáng劲的绩优股。肖依雯注意到,江长明是个很重感情的人,每每看到医院中夫妻二人搀扶着看病,他的目光总是痴迷上好一阵。叶子秋只要一提他,总是拣最好的话说,夸得肖依雯耳朵痒痒。仔细想想,这人还真是有不少优点,单就冲他对师母这么好,肖依雯便对他无端地多了份信任。

  可是他拒绝了她!

  肖依雯今晚的失落一大半来自于江长明,要是江长明在身边,今晚的她一定是快乐的,她才不管院方倡导的活动有没有人响应呢。

  肖依雯几次都把目光伸向门口,进进出出的人是有,可那些人跟她没关系。

  晚风chuī打着树叶沙沙作响的时候,江长明回到了医院。林静然的话像一把刀子,刺痛了他。他像个逃兵似的从林静然的抱怨中逃出来,一时之间,步子不知该迈向哪。他懂林静然的心思,知道她为什么发怒,更知道她为啥要把沙沙的事说给他听。但这不可能,林静然是白洋的表妹,跟他自己的亲妹妹一样,他从没动过歪脑筋。但对沙沙,他的感觉却有些异样,怪味得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按说这更是不可能的事,沙沙的极端在师兄妹中间是出了名的,她是个做起什么来都不管不顾的女人,疯狂起来五头牛都拉不回。江长明清楚地知道跟沙沙不可能有结果,或许,她跟任何男人都没有结果,但他还是忍不住要受她折磨。

  好了,江长明摇摇头,把不切实际的想法轰了出去,眼下要紧的是照顾好师母。回到病房,却发现幼儿园的人坐了一屋子。江长明随便找了个借口,原又来到院中。望着满天繁星,忍不住想起白洋来。如果白洋在,此时他们一定会相拥着坐到梧桐树下,他会指给她哪一颗星星是自己,哪一颗又是爱着的人。

  医院的夜晚寂静而冷清,白日生生死死的喧嚣仿佛被夜幕轻轻盖了起来,夜晚给了人喘息的机会,无论是病魔缠身者,还是为他们的病牵肠挂肚的人,这时候都能缓下一口气来,夜晚在生死面前居然也有这般神奇的作用。江长明兀自发了会呆,忽然想起肖依雯下午说起的那个联谊会,与其让夜晚折腾得坐立不安,还不如去那儿散散心。他跟一楼的值班护士问清了地址,便寻着指示牌找到了顶楼。

  肖依雯孤单地坐在灯光下,面前是随手叠起的一堆纸鹤。江长明走过去,轻轻叩了下桌子。肖依雯抬起头,目光跳了几跳,旋即又冷冰冰熄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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