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净沙_许开祯【完结】(99)

2019-03-10  作者|标签:许开祯

  “我是不配翻,但我今天拿定了。”

  “你是想气死我啊,当初让你搞专业,你嫌枯燥,没劲儿,想下海赚钱。如今钱没赚到一分,又跑来要资料。我真是不明白,这辈子你到底想gān啥?”

  “我啥也不想gān。我就想拿资料!”

  吵架声越来越凶,六根心想该进去劝劝,刚走了两步,孟小舟走过来拦住他说:“没事儿,让他们吵,你忙你的去,这边有我哩,我是沙漠所的。”六根心里纳闷着,往红木房子那边去,走了几步,又停下。心想不对劲儿呀,老郑头平日把资料看得比命还值钱,枣花屋里都不放,就装在他那个铁箱子里。一年四季地守着。只有离开沙窝铺时,才喊几个人抬枣花那边,一回来,头件事儿,就是把铁箱子抬回来。现在他女儿要把资料拿走,这里面,不会有啥名堂吧?

  六根跑进红木房子,将事儿跟枣花说了,枣花当下急出一头汗,不停地说:“作孽啊,咋就这么作孽。”急了半晌,冲六根吼:“你还愣着做啥,快去看呀,咋下了?”

  等六根二次赶到地窝子,里面架已吵完,六根看见,孟小舟跟司机正抱着资料,往车上装,沙沙怀里,抱着郑达远花高价从沙乡人手里收集到的字画、家谱还有河西宝卷等。他站得远远的,没敢往跟前去,等沙沙他们装了东西,开车扬长而去后,才怯怯地摸进地窝子。没想刚钻进去个头,就被郑达远骂了出来:“滚!”

  那天后晌,六根跟枣花都没吃饭,没心思吃。天黑尽后,枣花不放心,跟六根说:“这阵你过去看看,他的气该消些了,你把他喊过来,帮他宽宽心。”六根便又摸黑往那边去,刚越过沙梁子,就听郑达远疯子一般,冲黑苍苍的沙漠吼:“老天爷啊,你这是把我往绝路上bī啊!叶子秋,瞅瞅你生的野种,这哪是我郑达远的女儿!苍天负我啊,可怜我郑达远一片苦心。叶子秋,这下你满意了,你告诉姓向的,他的女儿真有种啊——”

  喊声还没落地,六根吓得扑通一声,就给软倒在地。

  3

  旱。

  老天爷算是跟人较上劲儿了,你越盼雨,它越不给你下。狗日的天爷,狠啊。去冬只可怜兮兮落了两场薄雪,其实就是一场,另一场,地皮都没染白,就给夹住不下了。你想想,几尺厚的gān土,一场雪咋够?解个馋也不够吗。开了chūn,人们的眼睛全都gān焦gān焦的,天天盯着天爷望,一起点云,就寻思着天爷要开恩了。要救人了。哪知,它愣是不挤个尿珠子。

  往年还来两场腾仓雨,对哄着人把种子撒地里,今年,哟嘿嘿,地gān得跟拿火炒过一样,种子都不让撒。

  眼下已过了播种季节,辛苦的沙乡人赶着驼,扛着犁,到地里,又回来,天天如此。种不进去啊,妈妈日,绝了,绝绝了,活不成了。

  叹息声响成一片。

  旱象的确非同一般,上上下下,全都陷入了焦灼中。种子撒不进去,这一沙漠的人,咋活?县上将情况汇报到市里,市里又将情况汇报到省里,汇报来汇报去,谁也想不出一个辙。天爷不下雨,水库又没水,喊两句抗旱的口号喊不来地的湿气,咋办?

  县长李杨这阵子真是表现积极,空前的积极。半个月来,他几乎天天泡在沙漠里。

  李杨毕竟是一个政治上极度敏感的人。静等了一段时间后,可怕的事并没有发生,李杨心想,兴许是自己太过敏感,能有啥事呢,自己毕竟不是白俊杰,在钱上,gāngān净净,没啥把柄让人抓着。用不着怕,真是用不着怕。再者,与其坐等,还不如抓住这一时机,好好表现一番。李杨的脑子就是好使,对官场的灵敏度,也远在白俊杰等人之上。再者,李杨也怕龙勇,他如果再没作为,龙勇绝不会听之任之。基于这些考虑,李杨决计将自己心里的事先放放,就算应景也要把这一关应掉。

  具体事儿上,李杨有过几种考虑,但因种种原因都搁浅了。一开始他想再搞一场全县大抗旱,声势再造大点儿,比上次更大,人员再发动多点儿,甚至想过让机关一半的公务员下到基层,下到农户家中,帮农户想办法。但这个建议被否决了,新上任的县委书记说,不要老想着以运动的方式来解决问题,农民会烦,gān部也会烦,搞运动搞不出水来。李杨对新来的书记,也是一肚子烦,书记比他年轻,小两岁,是从市委直接派下来的。一开始他也想试探性地摸摸此人的底子,那次会上,他就出其不意地说:“那你说咋办?”

  没想到人家没跟他争,轻轻合上文件夹说:“我们在座的各位先下去,认认真真跑上几个点,回来再议。”

  于是就跑,李杨算是跑得认真,到了哪儿,都住农户家,吃农户家,想着法子跟农户喧实话。没想,农户现在不稀罕这个了,去年那场大会战,轰轰烈烈,结果旱没抗掉,农户的羊却少了不少,jī更是吃了个光。这次,有些人家索性把院门关紧,村支书喊死也不开门。

  李杨犯愁了,他愁的,不只是跑不出办法,这样下去,他在沙县的地位,真是岌岌可危。

  李杨的人生再次遇到黑暗,而且这一次,怕是没人帮他,是好是坏,只能凭借他自己的本事了。

  因为曾经将他和吴海韵叫一起吃饭的那位领导,正风光时被突然弄到了人大。成了一位闲角。发生这样的变局,实属意外,看来一个沙漠水库,真是gān掉了不少人的前途。

  江长明再次被召进省城,现场会的日期已经定下,就在这个月底,还有许多准备工作,需要分头去做,江长明他们应该是最忙的人。

  就在两周前,沙漠所的班子进行了大调整,派到所里当所长的,是院里一位中层领导,最早也是从沙漠所出去的,姓曾,很敬业的一位知识分子。jiāo代完工作,曾所长笑着说:“长明,这位子应该是你的,你一推辞,院里只好赶着我这个鸭子上架了。”

  “你千万别这么想,我这人,小打小闹还行,这么大的舵,真是不敢掌。”江长明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说。

  曾所长告诉江长明,龙九苗的判决下来了,三年,两天前他去看了他,jīng神很差,像是一下老了许多。

  江长明无言。

  曾所长又说:“孟小舟那边的情况也清楚了,估计判得会重,毕竟性质不一样。”说完,很沉地叹了口气,“长明啊,你说人这一生,到底该怎么把握?这次重回沙漠所,我突然感觉到,时光这东西,真能改变掉太多东西。”曾所长说的是实话,他离开沙漠所时,刚刚三十岁,如今已年过半百了。二十年,这世界发生了多大变化?曾所长说,国际林业组织早就对罗斯产生怀疑,孟小舟走到这一步,跟罗斯有很大关系,不过罗斯跑了,他压根儿就没敢回美国,他把姓董的女人又给骗了一把,到目前为止,国际方面还没查到罗斯的下落。姓董的女人在国外待不下去,乖乖又回来了,目前已投案自首。

  “你说,他哪来那么大唪事,骗谁谁上当,不就头上有顶美国帽子吗?”曾所长似乎是自言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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