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班殉职的话,会有五倍以上的抚恤金可以拿哦!”
“希望能够逃掉遗产税……”
“我会把大藏省大臣的头颅供奉在你坟墓前的。”
虽然我跟着凉子身边,舌头多少也沾染了一些毒素,但始终还是无法与凉子相提并论。所以只好悻悻地看着那华丽的入场券在凉子雪白的脖颈附近飞舞。
说起来,这个入场券真是可以称得上是艺术品呢,特意选用中国江南的名贵丝绸为材料,正面绣着无数华丽的花卉和中国书法,而反面则是一条在瑞云中遨游的五彩金龙;右下角是本次展览的发起人与赞助商的名字:东亚历史文化jiāo流协会,和泉尚子。
和泉尚子?那个名字似乎在哪里听过,但我刚刚拉开记忆的抽屉,就被凉子推了一把:“走吧!已经开始进场了!”于是我只好放弃了这个打算,反正赞助人一定会出席在开幕式上的。
我和凉子随着人流踏过光滑的大理石地板和红茵地毯,走进位于会展中心的讲演室。涌动的人群中,一米七六的凉子格外醒目,相对的,我这个侍从就显得低调多了,这就是在药师寺凉子手下做事的生存之道。
其实将这个讲演室称为“室”未免太委屈它了,这是个可以同时容纳四百人的巨大建筑,房顶为拱形结构,按照银河的排列安装了千余盏照明灯。会议室前方是被装饰成中国宫廷风格的主席台,中日两种文字写就的欢迎横幅招展其上。
下面的每一个座位也刻意铺上了中国山水画的靠垫,甚至连桌子上的茶具都是景德镇出品的名瓷器,不得不让人叹服组织者的用心与营运能力。
我刚要往前排走,就被凉子拉住胳膊。她斜瞥了一眼刚刚从身旁侧身而过的东京都知事,用修长的手指指着两个座位,用不容置疑地口气说:“我们坐那里去。”
那两个位子是最后一排靠近出口的位置,我对凉子说:“你是想听到一半演讲就跑掉吧。”
“孔子有云:趋利避害。”
“孔子有说过?”
“与其看那个老古董演讲,我还不如去看真正的古董来得有价值。”
现任都知事的演说的确是很有名气,那位老人的演说欲望与口才朝着正负两个方向拉开很夸张的一段距离。只是……这种事需要大声地说出口吗?
无视周围投来诧异与敌意的目光,凉子坦然坐到她自己指定的位子上,我也只好谨慎地看了看四周,坐到她的身边。
天花板上流泻着古筝演奏出的清新乐曲,听起来非常令人舒服,“汉民族真是喜欢淡雅的乐器”我如此想到,但是下一首叫做《百鸟朝凤》的乐曲,却是用唢呐这种乐器演奏的华丽风格,令随便下了结论的我不禁汗颜,中国真是个神秘的国度啊。
我扭过头去看看我的上司,她靠在靠背上闭着双眼,手指有节奏地弹着椅子扶手,浅褐色的长发与靠垫的中国画相彰得宜,那种冥想的表情令我有这样的错觉:如果她不睁开眼睛的话,就好象是童话中的睡美人般沉静美好。
不过这个梦想立刻就破碎了,睡美人很快就清醒过来,不是因为王子的亲吻,而是都知事演讲已经开始。凉子微微皱了一下眉,很gān脆地站起身来,朝门口走去,我身为她的部属,也不得不紧随其后。在临跨出门之前,我回头看了一眼主席台,上面除了眉飞色舞的知事大人外,还坐着三个人,一位是头发花白的老年女性,一位男士,还有一位很年轻的女子,可惜我还没看清楚就被拖出了大厅。
“趁只会用日元衡量事物的生物们不在,正好可以安静地欣赏一下艺术。”
“是!”
凉子回过头来,有些不满地说道:“陪我参观对你来说只是工作吗?”
“啊……怎么说呢,从理论上说我仍旧是在假期。”
“那么就把警察这份可笑的职业抛开,做我的随从就好。”
我目前还没考虑过要二次就业的事,不过能够静下心来欣赏一下来自异国的艺术品,也是一种放松,我如此安慰自己。
整个会展中心呈圆形,圆的中心就是会议室,围绕着会议室的环状宽阔走廊共计上下两层,分布着若gān小展厅,此外在第三层还有整整一层的完全展厅,里面摆满了本次展出的珍贵文物。每隔十米就有一名警卫靠墙站着,手持可以让人瞬间丧失行动能力的麻醉步枪,三百六十名警卫和无数的电子眼昼夜监视着展厅里的动静。
我和凉子从一楼的走廊开始逛起,因为其它参观者都在忍受演讲的荼毒,所以走廊里格外安静。rǔ白色的墙壁与地板构成了一条明亮的甬道。在甬道的两侧摆设着另一个伟大国家的各种遗产,柔和的光线打在钢化玻璃的罩子上面,反she出些许极具质感的诡秘色彩,仿佛我们所在的不是东京,而是置身于几百年前,几千年前的huáng土大陆之上。
“啧!啧!如果把这个比做法国大餐的话,那警视厅总部大楼里的雕像简直就是乞丐吃剩下的三明治!”
凉子的比喻往往出人意表,但总是能一举切中实质。我虽然不懂历史与艺术,但眼前这个佛像的确与总部大楼内的半luǒ女神不可同日而语。
“不愧是四千年文明积淀出的产物啊……”
“是五千年,记错美女与古文明的年龄都是失礼的行为!”
凉子纠正了我的错误,然后开始喋喋不休地充当起导游与解说的任务。这个人jīng通一些比较诡秘的知识,这点我知道,她收藏的书我三分之二以上都完全不懂。但是她居然对中国文化也这么在行,我倒第一次听说,心里下意识地暗自祈祷“这次拜托请不要再招惹上什么中国的怪物了。”
凉子所经手的案件,绝大多数都超出常理所能理解的范围,如果真的要公布出每次案件的真相与凉子办案手法的话,那些素材足足可以捧红半打不得志的SF作家。我这个平凡的警部补甚至开始怀疑凉子是不是有吸引灵异事件的体质,警视厅里的人叫凉子为驱魔娘娘,毕竟是有其道理的。
看过了商的青铜鼎、周的墓葬照片、秦始皇的铜制马车、汉的翠鼻壶、北魏的石碑以及宋的瓷器后,凉子与我来到三楼的展厅。第三层的大厅有我狭小公寓几十倍的面积大,看起来非常宽阔,几十个展台排成围棋格子的格局,安详地立在大红地毯之上,气势非凡。
与下面两层不同,三楼没有使用照明灯光,墙壁上都铺设着厚重的紫绒帷幕,主办者刻意在每个展台旁边安放了两支龙形烛台,幽暗的烛光就是三楼唯一的光源,让参观者有置身一个诡秘宗教仪式现场的错觉。保安人员穿着黑色制服背靠墙壁,与墙壁完全融为一体,连古代伊贺忍者看到也会自叹弗如。
不知道为什么,我对这样的环境本能地皱起眉头来,感觉一股yīn沉的气息从脚下的地板逐渐穿过我的裤管顺着脊梁爬升到头顶,再优雅地转了个圈子,缠到我的脖子上面,直接鞭打着我司掌恐惧的神经。
我扭过头去看看凉子,她正扫视着眼前的各种展品,灵异对她来说,就如同是意大利的名牌服装或者米兰。昆德莱的小说一样,只是消遣的玩具罢了。怨灵,不,就算是撒旦本人,在凉子的面前也会退避三舍吧。想到这里我安心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