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怀疑我,我现在就可以回去,没关系的,我不要你们解放军一分钱。”铁木尔大叔接着说。
“铁木尔大叔,你听我解释。”
“罗团长,不用你解释,该怎么做,我心里清楚。阿哈尔古丽是我的女儿,这一点你不必怀疑,不过……”
接着,铁木尔大叔讲出了一个鲜为人知的故事,罗正雄听完,哑了。
阿哈尔古丽真是铁木尔大叔的女儿,这一点绝对不会有错。十三年前,铁木尔家遭了灾,那是一场少见的瘟疫,疫情让周遭几百里陷入了恐慌。铁木尔大叔家的牛羊死光了,他美丽的妻子也染了病,躺在土炕上奄奄一息。三岁的儿子还有五岁的女儿阿哈尔古丽也整日发高烧,咽不下饭。铁木尔急坏了,天天爬在地上跟真主祷告:主啊,救救你可怜的子民吧,让他们远离灾难,过上平安的日子。可是第二天,他美丽的妻子还有可怜的儿子还是离开了人间,铁木尔大叔伤心无比,抱着烧成一团的阿哈尔古丽,不知道该怎么做。村子里不时响起哭嚎声,那是死了人的人家发出的,这样的哭嚎几乎隔上一阵就响起一次,后来,死的人太多,活着的人实在哭不动了,就学他那样,抱着孩子,傻傻地坐地上发呆。
就在这一天,离他们村落一百多里处的一个叫乌尔沁的部落来了人,说是受真主的旨意,来村落拯救孩子。一听是真主派来的人,村落里的老人感动了,纷纷爬地上,虔诚地磕起头来。几乎没怎么耽搁,阿哈尔古丽还有十多个活着的孩子都让头人带走了,说是真主让她们离开这被罪恶浸染了的地方,到有圣水的地方去。这一去,阿哈尔古丽便杳无音讯。
一年前,阿哈尔古丽突然回来了,她寻着牛羊的足迹,一路从天山那边找来,终于在这个叫库哈的小村落找见了自己的阿大。铁木尔大叔真是不敢相认,十三年未见,女儿的模样在他脑海中已很模糊,他只记得当年女儿傻兮兮的样,可眼前的阿哈尔古丽不仅出落得婀娜多姿,而且会多种语言,汉语甚至讲得比他还流利。阿哈尔古丽见父亲的眼神里流露出一股陌生,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双手捧给了父亲。
一见香包,铁木尔大叔不再犹豫了,一抱子将女儿揽入怀中:“阿哈尔,我的女儿。”
香包是吉祥物,是她美丽的母亲在她三岁时做给她的,里面不但有来自草原深处的香草,还有一块鹰骨,意思是祝福她坚qiáng、美丽。这个香包自从戴上去,就再也没离开过阿哈尔古丽的身子。如今看到它,铁木尔大叔真是热泪盈眶,感慨万分。
“那你有没有问过她,这些年,她去了哪些地方?”罗正雄小心翼翼地问。
“我的女儿,当然是去草原上飞翔。”铁木尔大叔忽然充满了激情,带着赞美的语气夸奖起阿哈尔古丽来。
“铁木尔大叔,有句话我真想问问你,可不知当讲不当讲?”
“没什么不能讲的,你说吧。”
“你……听没听过一个叫‘东突jīng灵’的组织?”
铁木尔大叔猛然黑了脸,半天,哑着声音问:“你怀疑,阿哈尔古丽是jīng灵?”
罗正雄重重地点了点头。
铁木尔大叔的脸色更为难看了,不过他没冲罗正雄发火,其实,同样的疑问也在他心里悬着,所以不敢讲出来,是他不敢正视。
我美丽的阿哈尔古丽,你可千万不能让魔鬼符身啊。
这一天,罗正雄回到营地,意外地收到了两样礼品。礼品是师长刘振海派人送来的,一双布鞋,一把jīng美的藏刀。
布鞋是江宛音一针一线纳出的,藏刀是江默涵托人从藏区高价买来的。包裹里,还有一封信,是江宛音写给他的。
罗正雄捧着信,心情突然变得复杂。
就在他抱着布鞋发怔的时候,营地里传来万月悠扬低婉的歌声,那是首俄罗斯民歌,特二团只有万月会唱。
16
驼五爷不负厚望,终于查到黑衣人的线索。
派驼五爷到二组,看似随意,实则却是罗正雄深思熟虑后下的一步妙棋。尽管罗正雄从未向这个耿直倔犟的老向导明确要求过什么,但言行中,他却对这位老向导寄予了厚望。两个人坐在沙梁子后头深谈的那些个夜晚,罗正雄尽量避实就虚,目的,就是打消这位老驼人的顾虑,让他跟特二团铁起心来。罗正雄先是跟驼五爷聊一些过去的事,包括新疆解放时解放军跟驼客子之间鱼水相亲的故事。聊着聊着,罗正雄会冷不丁地说:“还是你驼老五厉害,新疆这帮驼客子中,哪个敢跟你比,别的不说,单说你能一个人带着二十多峰驼,穿过gān驴皮滩,把粮食送到解放军手上,这事就让军区首长大会小会夸了一个多月。”说得驼五爷心里一片眩乎,不好意思地垂下头。罗正雄趁热打铁,猛就扯出一档子事。“哎,那个黑三的小老婆你最后给弄到哪去了?”驼五爷惊了一惊,等辩清罗正雄没啥恶意时,挠了挠头,不安地道:“那都是老早的事了,提它做啥?”
“喧喧么,反正又没外人,说出来让我也长长见识。”罗正雄不依不饶。
“嘿,丢死个人哩,不能喧,真不能喧。”驼五爷客套着,没喧,心里,却翻过一层细làng。
沙漠里奔命的人,有的,不只是那些悲天悲地的故事,隔空不隙,他们也闹些花花事,供驼客子们当笑料。驼五爷拐跑黑三的小老婆,算是件值得让人开心的事。黑三是沙漠里的一霸,仗着跟国民党一个团副是拜把子兄弟,又跟地方上的保安团混得贼熟,常常,就把沙漠当成了私家院子,谁要犯了他的戒,驼客子这碗饭,你就甭吃了。驼五爷偏是跟这人较上了劲,几次,都把黑三到手的活给抢了,惹得黑三放出话,要给他在gān驴皮滩准备个好院子,让他安安稳稳睡里头。驼五爷听了,笑笑,照旧在沙漠里轻松出入。一次,黑三揽了活儿,跑不过来,意外地找到驼五爷,让他代脚,银子三七分。驼五爷没犹豫,说行。临上路时,黑三突然不放心,怕驼五爷起歹心,吞了这几十袋大烟,让自个二十来岁的小老婆带两个心腹跟在驼队里,做他的哨。谁知二十天下来,驼五爷不但瓦解了两个心腹,还把那花似的小老婆搞到了手。这在当下简直成了沙漠里一档子奇闻,谁都知晓,小老婆是黑三拿一年的脚钱从国民党一个营长手里买的,他垂涎这小妇人的姿色,费尽了心机,让营长染了大烟,硬是把原来唤嫂子的小妇人给弄到了怀中。还没怎么享受哩,竟让一个又憨又笨的驼老五给甜言蜜语哄骗走了。气得黑三带了五十多支猎枪,沙漠里追了十多天,最后,连人带枪让一股土匪收拾了。可怜的黑三,英雄了一辈子,最后竟栽到了驼老五手里。
都说,那股土匪是驼老五引来的,叫洪五的土匪头子还是他拜把子兄弟。驼五爷嘿嘿笑笑:“哪有的事啊,我连洪五是光脸子麻脸子都不知晓,要真有那么个拜把子,我还用得着讨这碗饭?”
不过驼五爷也是个没艳福的人,虽说是把小妇人拐到了手,但没命享。没出一个月,小妇人得一场怪病给走了,临走,拉着他的手:“好人啊,等下辈子,我来侍候你。”驼五爷哭了一场,擦掉眼泪,笑笑:“你个妖jīng,刚把我的瘾抖上来,你给一蹬腿走了,这日月,叫我驼老五咋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