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地下宫殿足有五间房子大,可以装得下上百人。阿哈尔古丽判断,这应该就是当时东突人起事或是举行仪式的地方,东突历史极尽曲折,阿哈尔古丽只知一二,但这不要紧,等有一天东突帝国重新崛起了,她可以慢慢去了解。眼下,她必须把自己保护好,设法将消息传递出去。
一想这个,阿哈尔古丽忧郁了,神情几近暗淡。长长的睫毛垂下来,明亮的眸子瞬间罩满乌云。“东突jīng灵”是不容许失败的,失败就意味着耻rǔ,意味着你要以死来谢罪。可阿哈尔古丽不想死,她太想活在这世界上,跟失散多年的父亲相聚还不到两年,父女俩还从未说过一句知心话,父亲甚至还不知道她已成为“jīng灵”,她一定要活到东突帝国重新扬眉吐气的那一天,要让父亲相信,女儿的选择是没有错的。
她在一把椅子上落坐,椅子看上去像是晚清年间的,“圣母”阿依汗家中就有,年代久远,这把椅子仍完好无损,这似乎是一个象征,预示着东突的江山必定完好无损,什么人拿去,什么人还得乖乖还回来。阿哈尔古丽平静着自己的心,努力拨开因身份bào露带来的乌云,她要在乌云中看到光明,看到新生。
这么想着,她把希望寄托到秀才吴一鹏身上。
眼下,也只有等吴一鹏主动跟她联系了。
然而,时至今日,秀才吴一鹏居然没一点动静。“野láng,qiáng盗,喂不肥的狗!”阿哈尔古丽诅咒着,颤抖着,身体里发出一种怪怪的响。这段时日,阿哈尔古丽过得何其艰难。看似华丽的宫殿其实不过是一座地窖,最初的那份新鲜一过,面临的,就是你怎么活下去。毕竟,这座所谓的宫殿年代久远,且久未进人,除了充足的空气,还有一些柴禾,阿哈尔古丽找不到活命的任何物品。她开始怀疑“圣母”阿依汗的话,按照阿依汗的描述,只要找到这种宫殿,你就可以高枕无忧,想在里面呆多久就多久。真主会赐给你食物,赐给你水,甚至你想拥有的一切。但她眼巴巴望了两天,真主啥也没赐给她。她开始发急,开始为自己的生命担心。好在阿哈尔古丽不缺办法,是的,每一个成为“jīng灵”的人,在沙漠中都不缺少活下去的办法,只要拥有空气,她们就可以从容的活下来。鸽子,乌鸦,饿急了或渴急了,就连老鼠也敢拿来充饥。
比之生命,阿哈尔古丽更为担忧的,是自己的前景。抛开阿依汗定的规矩不说,阿哈尔古丽自己也不能容许自己失败,上次往特一团派“jīng灵”,阿哈尔古丽输给了阿依米娜,后来阿依米娜失手,虽说最后侥幸地借助风bào将特一团gān掉了,但东西没拿到手。为此,阿哈尔古丽还带着嘲讽的口气说:“要是我去,就不会这样。”想不到,这次“圣母”阿依汗将机会给了她,她竟连阿依米娜都不如,人家至少gān掉了一个团,她呢,还没动手就bào露了,若不是溜得快,说不定早成了罗正雄的瓮中之鳖。
阿哈尔古丽咬牙切齿,她把这一切记在向导驼老五身上,她认定,都是驼老五从中捣的鬼,这个老狐狸,深藏不露,真不该留他到现在。阿哈尔古丽后悔白白放过了两次杀掉驼老五的机会,如果她能再狠一点,事情就不会这样。
“生为jīng灵,你不能错失任何一次机会,真主最痛恨那些让机会从手指间白白溜走的人,他们是罪人,他们应该以死来向真主忏悔。”“圣母”阿依汗的话又响起来。
阿哈尔古丽判断,秀才吴一鹏是不会来了,可怜的臭虫,贪生怕死的懦夫,她用极尽恶毒的语言诅咒着这个拿走她身体的男人。转念一想,吴一鹏不敢不来,就算她活着出不了沙漠,“圣母”阿依汗也不会饶恕他。她把话跟他讲得很清楚,只要跟“jīng灵”有过肌肤之亲的男人,生是东突的人,死是东突的鬼,如果想侥幸,你就到地狱里去侥幸吧。吴一鹏还没那个胆子敢跟东突作对,定是让罗正雄限制了自由。
那么,希望只有寄托到张笑天身上了。
想到这,阿哈尔古丽笑了。做为“jīng灵”,她是恨张笑天的,恨他们中每一个人,做为女人,她却暗暗喜欢着这个男人。这是没办法的事,谁让她到了这个年龄呢。尽管“圣母”阿依汗再三声明,“jīng灵”是没有资格喜欢男人的,她们要为东突献身,可谁能阻挡得了这种喜欢?也尽管维族女儿是不能对汉人生出情感的,但谁又能挡得住这份情感?如果真能挡得住,倒也好了,至少可以让她们少缺一份痛苦。是的,痛苦。如果没有猜错的话,那个名叫阿依米娜的“jīng灵”,定是喜欢上了特一团的某一个,这真是没办法的事,谁让他们身上有打动女人的东西。哦,张笑天,阿哈尔古丽轻唤一声,脸就无端地红了,心也跟着跳起来,很猛烈。胸脯那儿似乎有一团火,燃烧着她,鼓dàng着她,可她必须让它熄灭。她知道这不好玩,思念一个不属于自己的男人不仅痛苦而且十分危险,弄不好会惹来别的杀身之祸。
眼下她必须将希望寄托在张笑天身上,如果秀才吴一鹏真的被控制,张笑天便成为惟一能救她出去的希望。
谁也想不到,怕是张笑天自己,也不会意识到,阿哈尔古丽在他身上做了手脚。她将一种叫“千里香”的草缝到了他的身上,那是一种独特的草,生长在天山脚下,很罕见,“圣母”阿依汗经过多年努力,终于找到这种草,将它制成小小的香包,jiāo给执行任务的“jīng灵”们,任何时候,只要香包在,“圣母”阿依汗就能准确地知道“jīng灵”所处的位置。危机时刻,“jīng灵”们可将这香包安放在别人身上,香包发出的草香会让“东突之鹰”嗅到。这样,黑衣人就可顺着“东突之鹰”飞行的方向,找到要找的目标。阿哈尔古丽是借故要给张笑天缝衣服上的dòng,悄悄将香包缝他口袋里的,那一刻,阿哈尔古丽心里激dàng着女人的幸福感,皎洁的月光映出她染着红晕的面庞,那么痴情,那么陶醉,仿佛,缝的不是一个带有杀身之祸的香包,而是女儿家的情物,甚至有种把心缝到他身上的晕眩感。缝好的那一瞬,忍不住将衣服牢牢贴脸上,后来又贴到胸上,久久地,久久地,不肯移开。
也只有在那一刻,她才能品味到做“jīng灵”的悲凉,无奈,还有……
算了,想这些太过荒唐,还是想想眼下的处境吧。她估计,黑衣人已经知道她bào露的消息,被驼五爷发现的那个夜晚,回来的路上,她已做好应对准备,让“宝贝”把信送了出去。知道她bào露,黑衣人就有权力采取行动,会提前向特二团下手,如果能顺利地将罗正雄他们gān掉,她就不会有任何危险了,她可以大大方方走出dòngxué,回到“圣母”那儿去。就算“圣母”要惩罚她,那也是她情愿的事。
可时间过去了这么多天,沙漠里怎么一点动静也没?难道“宝贝”没把信送到?或者,黑衣人出事了?阿哈尔古丽的脑子乱成一团,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几条线都不跟她联系?越想越不安,越想越觉得不能再藏下去,她决计冒险,豁出命也要走出去看个究竟,哪怕一出去就被罗正雄开枪毙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