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瘦高个走了出来,胖子嘱咐说:“这两位客人,可给我保护好了,不要少一根汗毛。”杀僧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胖子和手下很快离开了。孙悟空和玄奘彼此对视一眼,也朝外走去。杀僧横在了路中间,伸手拦住:“两位去哪里?”孙悟空不耐烦地回答:“去车里,取乐器!”
杀僧把手收了回去,尾随着他们离开云栈酒吧。来到附近的停车场。孙悟空注意到,杀僧走路几乎不发出声响,若不是事先知道他的存在,估计根本发觉不了他跟在后面。
他们在杀僧的注视下打开SUV后盖。孙悟空取出了自己的重装吉他,玄奘想了想,没拿自己的吉他,取出一个天蓝漆色的动圈麦,这是经过特别改装的,拾音无衰减,没低切,一般人唱了肯定喷得一塌糊涂,却最适合玄奘浑厚嘹亮的声线。
杀僧看到孙悟空重装吉他上那几根粗大的琴弦时,面部肌肉纹丝不动,只是瞳孔微微缩了一下。这个小动作被孙悟空发现了,他故意拿起吉他晃了晃:“看你挂着一脸的冰霜,原来也懂这些?来,弹两下听听。”
杀僧没有接茬儿,悄无声息地往后退了一步,避开吉他。孙悟空最喜欢看到这些一脸拽样的家伙示弱,他向前又迈了一步,说:“你老板现在又不在,过来试试。”杀僧又退了一步。
两个人一进一退几个回合,杀僧发现自己已经无路可退。他脸色变得更冷,右手疾闪,狠狠地劈在吉他琴板上,共鸣腔内发出一阵嗡嗡声。孙悟空把吉他猛地抽回来,用手掌抚住:“辣手催琴,你可真下得了手啊。”
“好吉他。”杀僧只说了这么一句。
孙悟空和玄奘不再理睬他,自顾练习起来。反复排练了几遍,他们又讨论在节奏上做一些调整。《大闹天宫》重新被玄奘填过词,许多地方要进行完善,才能让吉他伴奏与歌喉配合得更完美。在缺少贝斯手和鼓手的前提下,他们只能通过别的方式进行弥补。
练习完以后,孙悟空对杀僧道:“喂,你会什么乐器?过来凑个热闹。”杀僧没理他,孙悟空又叫:“临时客串也好,给你发工资。”杀僧冷若冰霜。孙悟空乐此不疲地抛出各种靠谱或不靠谱的条件,也不管杀僧有没有反应。他知道杀僧的任务是看住他们,不敢走开,所以故意尽情嘲弄他,猜测他木然表情下内心的翻腾程度。这是悟空的恶趣味。
孙悟空调戏杀僧的时候,玄奘正坐在车头,忙着低头摆弄自己的动圈麦。忽然他感觉头皮有点发凉,下意识地侧头望去,只见驾驶室旁居然站着一个年轻女人,正隔着玻璃直勾勾地望着自己。
玄奘吓得差点跳起来,手里差点没把麦克风扔出去。
这女人穿着一条水色凉裙,一头乌黑秀发,luǒ露的肩头肌肤却白得发亮。最醒目的,是她那一道很有西域风格的高耸鼻梁,把整个脸庞都撑得光彩十足,换一个场合的话,该是相当漂亮。
玄奘想去喊孙悟空,可全身都动弹不得,张嘴也说不出话来——这很像他第一次登台的时候,过于紧张导致了声带痉挛——可当他再回过神来时,发现女人消失了。
玄奘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推门走出驾驶室,发现附近没有人影,也没有任何脚步声。
“难道自己撞鬼了?”玄奘心想。
到了晚上,在杀僧的“护送”下,孙悟空和玄奘再度来到云栈酒吧。
酒吧里和白天的气氛截然不同,所有暧昧不堪的东西都被撤掉了,桌椅也都搬开,空出一大片场地。大批奇装异服的听众簇拥在一起,不停地喧哗、叱骂,甚至斗殴。
舞台背景被换上了大幅大幅的黑红色调布幔,五种不同野shòu的头骨被高高悬挂起来,在它们的骨腔内点着巨大的白色蜡烛,看起来有些异样的恐怖。四处暗藏着的音响如同潜伏在黑暗中的野shòu,不时爆出一些杂音,仿佛野shòu扑击前的低吼。
胖子换了一身正统黑教士服,上面的花纹都用银线织成,看上去有一种邪魅的严肃感。他正坐在一具银色架子鼓后跟别人说话,忽然看到玄奘与孙悟空走进酒吧,立刻拿起鼓槌,以眼花缭乱的手速敲击军鼓和铜钹。
酒吧里所有人的注意力立刻被鼓点吸引住了。鼓点仍在继续,胖子一边用右脚踩着脚踏钹,一边敲着大鼓,浑身的肥肉有节奏地颤动着。他在节奏中缓缓站起身来,一只手以鼓槌为剑,直直指向玄奘与悟空。
“今夜献给恶魔的祭品,就是他们两个!”
鼓槌所指,在场的人齐声欢呼起来,无数眼神朝他们两个人she来,口哨声和威胁声此起彼伏。胖子不失时机地敲击着,两把鼓槌在他手里飞舞,如同可以控制人类情绪的仙人法宝。
悟空和玄奘注意到,胖子的架子鼓,居然缺少了一面中鼓,像是一个七岁小男孩的大豁牙。“想不到他们穷成这样。”孙悟空暗自嘀咕。
“你们三个既然来了,那么我们可以开始了。”胖子在麦克风里喊道。
孙悟空和玄奘一愣,三个人?
这时候,一直站在他们身边的杀僧从容走上台去,拿起一把贝斯。他的亮相又引发了一阵欢呼的热cháo。他表情仍旧那么冷酷,似乎手里拿的不是贝斯,而是匕首。
“原来是个贝斯手,这家伙深藏不露呀。”孙悟空摸摸下巴。
他们很快便感觉到这支乐队站位的古怪。胖子的架子鼓被摆在了最中央,杀僧的贝斯与两把电吉他分列左右。
可是主唱呢?
答案很快就揭晓了。
与孙悟空《大闹天宫》充满生命力的狂bào相比,胖子乐队的狂bào是一种歇斯底里式的黑暗疯狂,过量的噪音无处不在,充斥着绝望、混乱与死亡的狰狞,如同大地裂开一个缝隙,滴着岩浆的恶魔一一爬上人间。
在一阵电吉他和贝斯联手营造出来的尖锐噪声中,胖子从鼓后站了起来,对着麦克风大吼起来,同时双手与双脚不停运动,用鼓声和钹声带着所有人朝着地狱坠落而去。
〖我曾经善良曾经天真也曾经多愁善感如女人
可我他妈不知道!我X!
天使的羽根被折断,有鲜红的血液喷涌而出
天使的眼睛被剜出来,两个黑dòng里都是狗屎
锐利的雷电,划破腹部,腐烂的肚肠里满是蛆虫……
仙风道骨的神仙们呐,是一群贪婪的饿shòu
玉皇大帝,王母娘娘,你们只是万年的僵尸……
我早晚会从yīn曹地府爬回来,用肮脏的唾液淹没整个云霄宝殿
太上老君托塔天王太白金星四大魔将七仙女我X!〗
“真是不错。”孙悟空评价道,“我喜欢里面反宗教的味道。与其说是颓废,倒不如说是控诉。”
玄奘则是从技术角度予以好评。很少有乐队让主唱与鼓手兼于一人之身,因为击打时鼓手四肢都要动作,呼吸与唱歌的呼吸方式不太一样,很难兼顾。但胖子似乎完全没这点顾虑,他手舞足蹈之间,还能中气十足地把愤怒全倾泻出来,十分难得。架子鼓里缺少一个中鼓的缺陷,被他的手速弥补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