蜚先生的东山没收到任何这方面的情报,但谁也不敢打包票说一定没有。袁绍军的大批辎重正源源不断地渡河,这相当耗费时间。在有一支qiáng军动向不明的情况下,主力不敢离开白马。可是,如果坐等粮草全数渡过huáng河,曹操的主力早就掩护白马辎重缩回官渡了,苦心经营出来的决战态势将从指间溜走。
经过短暂的商议以后,袁绍决定派遣文丑带领五千人先行追击,高览与张郃各率一万人在左右策应,其他部队则暂时留在白马。
“你现在可以继续说了。”
逢纪回到营帐以后,对刘平说,态度还是冷冰冰的,语气却缓和了不少。刘平知道自己预言的事情已经发生了,不由得松了一口气。逢纪可比公则难对付多了,他心志坚定,很难被外物影响,一旦做出什么决定,旁人很难挽回,所以刘平必须得谨慎从事。
“郭嘉从来没指望刺杀成功。他借臧霸之兵,只是为了故布迷阵,令袁公裹足不前,好争取更多时间。如今郭嘉在延津附近选定了战场,尽起曹军jīng锐,一口吃掉突前的文丑所部。”刘平说到这里,露出迷惑不解的神色,“可是在下不明白,别驾您既已知道臧霸是虚招,为何不明告袁公,反而一力促成分兵之势呢?”
逢纪捋髯:“若是变得太早,郭嘉必会觉察,等到他改变计划,就不好猜了。如今顺着他的意图来,我埋下的两手安排才好见奇兵之效。”刘平瞪大了眼睛,又惊又佩:“我原以为破计就已是极致,想不到还有将计就计。”听了这话,逢纪昂起下巴,颇为自矜地摆动头颅,小指头来回拨动着胡髯的尖梢:“郭奉孝啊郭奉孝,真想看看,你发现自己算错时,到底是什么表情。”
刘平在一旁又赞叹了几句,心里却是感慨万分。郭嘉告诉过他,华佗老师曾言道:“人所欲者,分为五品。五品曰命,唯求苟活于世;四品曰定,苟活既有,复求安定;三品曰和,安定无碍,复求和睦;二品曰敬,四邻和睦,乃求礼敬;一品曰志,天下礼敬,方有抱负极望。这五品由简入奢,循次递增。”
以逢纪如今的地位,衣食无忧,地位殊高,他所欲求者正在第一品内,希求有所抱负,成就令名——击败郭嘉,就是他自我实现的最大心愿。找准了这个位置,刘平稍以言语动之,便轻而易举换来信任。逢纪的高傲和公则的野心一样,都成为他们眼前遮蔽视线的一片叶子。
不知能遮蔽郭嘉的叶子,又在哪里,他又是在第几品?刘平心想。
徐晃紧张地向前方张望了一眼,伸出两个指头,挥动一下。他的两名亲兵心领神会,伏身从两个方向的草丛里匍匐着过去。刚才那里出现了可疑的迹象。
击溃颜良的一战中,张辽衔尾纵击,关羽阵斩大将,都立下了功勋,唯有他被颜良摆了一道,一无所获。徐晃嘴上不说,心里却十分遗憾。因此他主动要求留在距离白马最近的战区,带领一批亲信士兵伏击袁军落单的斥候、信使或者辎重队。在袁军主力渡河以后,这个任务的危险性成倍增高,可徐晃决定再坚持一阵,看还有没有什么立功的机会。
徐晃一边注视着前方的动静,一边解下腰间的水袋喝了一口水。清凉的水滑入咽喉,让他浑身都惬意地哆嗦了一下。徐晃放下水袋,自嘲地晃了晃,袋上用火漆涂了两个隽永的大字:“忠笃”。这是他在杨奉手下当骑都尉时得来的。当时杨奉护驾有功,在洛阳重建了宫殿,被天子起名叫扬安殿,他麾下的将校也都得了奖赏。可那时候汉室穷得叮当响,能拿出手的东西,只有几个皮水袋,上面让皇帝亲自用火漆御笔写了几个字,权当赏赐。其他同僚早就扔了,只有他一直用到了现在。
之所以保留到现在,是因为年幼的天子写完这两个字以后,对徐晃说了一句话:“我看得出,你很不安。去找一个更qiáng大的主公吧,为你,也为了我。”
徐晃不知道天子是如何看透自己心思的,那一双黑得透亮的眼睛仿佛直刺肺腑。后来曹操要迎天子入许都,徐晃积极参与斡旋,还亲自护送天子离开危机四伏的洛阳,直到进入许都城内。入城那一刻,徐晃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觉得一件大事终于做完,他终于可以卸下包袱专心做一名普通将领了。
无论是董承还是杨彪,徐晃都没有跟他们有任何联系。他已经打定注意追随曹操,可“汉室旧臣”这个标签却像水袋上的火漆一样,怎么都洗不掉。
他摇摇头,把无端的思绪都甩开。两名亲兵回来了,还挟带着一个人。这人面huáng肌瘦,蓬头垢面,身上穿着一件单薄肮脏的袍子,只是手里紧紧抓着一卷竹简。
“将军,我们抓到一个探子,他说是咱们这边的,想要见您。”
徐晃打量了他一番,亲兵已经搜过身,身上藏不了任何凶器,便吩咐把他放开:“你是谁?”那人抬起头来,眼神茫然地望着徐晃,把手递过去:“我叫徐他,我这里有一封亲笔书信,给你的。”
“谁的亲笔?”徐晃问。徐他道:“魏家的二公子,说你看了信,就明白了。”
徐晃眉头皱起来,他可不认识什么魏家的二公子。他抓住竹简的一头,正要拿过来,却发现不对。这竹简的一头,被刻意削成尖角,卷在一起还看不太出来,一摊开就变得明显。那个有些茫然的徐他,突然锋芒毕露,抓起竹简的平头一侧,用力一旋,竹简变成了一把利器,两名亲兵的喉咙登时被竹尖割开,喷着鲜血倒在地上。
gān掉两名亲兵以后,徐他抓着竹简又扑向徐晃。徐晃及时后退,勉qiáng避开,但咽喉还是被割开浅浅的一道口子。他向来刀不离身,猝然遇袭,立刻抽出环首宽刀猛砍。徐他只得用竹简去挡格,结果一招下来就被削去了两片竹简。
两个人在短时间内过了十招,徐他的攻击凶猛,徐晃却占了兵刃的便宜,打了一个旗鼓相当。四周的士兵闻风而动,纷纷聚拢过来。徐他看已经无法伤及徐晃,把竹简啪地朝他脸上扔去,然后身子向后掠去。
徐晃的部队训练有素,立刻散成一个半圆状朝着徐他围去。徐他跑出去百步,一俯身,居然从草窠里摸出一把剑来。有剑在手,他的危险程度陡然增加了好几倍,只见寒芒闪过,数名先追出去的士兵惨叫着倒在地上,伤口无一例外都在咽喉。他似乎对曹军有着刻骨的仇恨,下手狠辣之极,后来赶到的十几名士兵把徐他团团围住,一时半会儿却奈何不了这个拼命的疯子。
徐晃一看,连忙下令弓弩手上前,尽快解决这个疯子。就在这时,徐晃面色突然一变,头颅急速转向东方,看到远处旌旗飘扬,出现无数士兵的身影。
从旌旗的密度能看出来,这是袁军的主战部队!
袁绍军的前进速度非常快,很快几只羽箭就she到了脚面前。徐晃知道如果再拖下去,只有死路一条,他狠狠地瞪了徐他一眼,顾不得收尸体,比了个手势:“撤!”然后飞快地撤退了。
徐他站在满地的尸体之间,昂头望天,一动不动。他身上的衣衫被泼上一片片血污,看上去狰狞无比,宛若蚩尤再世。路过他身边的骑士都投以敬佩的目光,曹军的单兵战斗力比袁军要qiáng悍,而这个人以一敌十,还杀死对方这么多人,战力可以说是十分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