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谁?曹丕的跟班?”张绣问。他对这小子有点佩服,聪明不说,还忠心得很,舍弃自己也要救曹丕的命。
杨修端详了一下这个躺倒在地的年轻人,说出了他的身份:“这是河内司马家的二公子,司马懿。”
“你居然认得我。”司马懿气定神闲地笑了笑。杨修道:“司马家于汉室如此重要,你们家上上下下,我可是都关注过。”
两个人四目相对,彼此都心照不宣。只有不知内情的张绣有些诧异,司马家怎么会和曹丕扯上关系?他一下子有些犹豫,不知此人该如何处置才好。这时杨修又问道:“你不在河内待着,跑来这里做什么?”
司马懿道:“司马家向曹公输诚,我要陪伴二公子左右,这个理由你们喜欢么?”说到这里,他转动脖颈,朝着远处的乌巢城看了一眼,“跟随你们潜入乌巢,这是我的主意。我告诉过他,只有在人最绝望的时候,才会吐露真相。你看,我说的没错吧?”
张绣眉头一皱,觉得自己似乎被耍了,不由得疑惑地看了杨修一眼。杨修对司马懿的话有点恼火,他冷冷说道:“你把曹丕骗来这里,根本不是为了方便他追查真相。你只是骗那个小孩子,想创造个机会进入战场,去救天子罢了。”
“什么?天子?”张绣发现自己有点跟不上了,怎么又和天子扯上关系了?
对于杨修的质问,司马懿不置可否,杨修又道:“如果我猜得不错,曹丕刚才朝着真正的乌巢城跑,就是得自你的叮嘱吧——天子,就在乌巢?你对他倒真不错,宁肯牺牲自己性命,也要去想办法示警。”
司马懿高傲地看他一眼,闭上眼睛淡淡答道:“你推断得倒不错,就是反应太慢了。总是等到事情发生了,才想清楚是怎么回事。”话音一落,杨修登时脸色yīn沉下来:“你我皆是汉室忠臣,何必这么说话。”
“你是为了刘协,而我是为了刘平而来。咱们俩不是一路人。”司马懿轻蔑地看了他一眼。从一开始,司马懿就对怂恿刘平去做各种事的杨修一点好感也无,而杨修对这个天子时时挂在嘴边的好兄弟,也有一种本能的厌恶。
杨修眼神闪过一丝狠戾,他还从来没被人这么挤对过,即使是郭嘉,也从没如此嘲讽过他。而司马懿还在继续:“我看就算是汉室,在你眼里也不是效忠的对象,它不过是你参与天下这一铺大赌的赌本罢了——如今天子就在乌巢,你手里这么多兵,为何不赶紧去勤王?”
“我会去的,不过在那之前,我要做一件事情。”杨修从张绣身上拔出长剑,“刷”对准了司马懿的脖颈。这家伙的嘴实在太毒了,杨修可不想再听到从他嘴里出来的任何声音。司马懿被剑顶住脖颈,身子不自在地扭动几下,仍在嘲讽道:“你我皆是汉室忠臣,你现在倒要动手了?”
“天子身边只要一个辅弼之臣就够了,我要清君侧。”
杨修沉声说道,手中用力。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一枚石子破空飞来,杨修一下子握不住剑,被直接弹飞。
“谁!徐福?!”杨修环顾四周的黑暗,厉声喝道。飞石击剑,只有徐福才有这种手段。张绣也惊恐地左右张望,这一连串事情让他的脑筋完全不够用了。
一声长长的叹息从附近传来:“杨公子,既知司马是天子亲近之人,为何不肯留手?”杨修的五官有些扭曲,他不顾张绣还在旁边,昂首发出一声怒吼:“你是我杨家之人!为何要帮外人?”
“杨太尉一心酬注汉室复兴之道,他可不愿见你走入歧途。”
“如今我父亲已经退隐,杨家我说了算,汉室由我来做主。你只是一个刺客、一条狗,却越俎代庖来教训我,是何道理?”杨修激动得手都在抖。就像他刚才把曹丕心中最深的刺挑出来一样,徐福现在挑的,也是他心底最敏感的地方。
黑暗中半晌没有声音。杨修冷哼一声,提剑又刺了下去,结果又被石子弹开。徐福的声音再度传来,这次腔调里多了一丝感情波动:“杨公子,收手吧。杨太尉曾叮嘱我,说若见到你走的路不对,要出言劝阻,免得杨家都被连累。”
“我走的路哪里不对了?”
“司马家乃是天子最重要的外援。你执意要杀司马懿,不知有何解释?”
杨修被说破了心事,冷笑道:“我的事,不用一条狗来教。我今天偏要杀他。有本事你十二个时辰一直盯着。看你的石头多,还是我的剑快!”他把剑捡起来,重新对准司马懿,狭长的双眼扫视着黑幕,恨不得把徐福揪出来碎尸万段。
“杨公子,你太让我失望了。杨太尉的担心,果然没错。”
徐福不提还好,一提杨太尉,杨修的情绪一下子爆发出来。他发了狂一般虚空乱劈,像是方士在驱鬼一样:“杨太尉,杨太尉,你们全都天天念叨杨太尉!一个个都以为自己是谁,呸!我呸!一群搞不清时代的老狗,还来教我!”
张绣看到杨修一改往日的淡定从容,像是一个赌输了的赌徒一般红着眼睛发泄,想过去劝一句。不料杨修猛一回头,张绣看到这人的面孔已扭曲得像是个来自九泉的妖魔,不由得吓得倒退了好几步。好在夜色深沉,不然被士兵看到这一幕,还不知如何收场。
黑暗中,徐福的话仍在继续:“我不是杨家的狗,我原本也是士林中人,只因年少轻狂闯下大祸,才被杨太尉庇护至今。如今既然杨公子已不需要我,我想也到了辞行的时候。”杨修听到徐福居然提出离开,愣了一下,歉疚之情刚刚浮现,就被愤怒淹没:“哼,趋炎附势,想去抱郭嘉的大腿?”
“不,我会去荆州,远离中原。脱下这身刺客的黑衣,做回到儒林士人。”徐福的声音有一种被伤害的痕迹。
“哈!滚吧!杨家不需要你这忘恩负义的狗!还赖在这里做什么?”
声音又长长叹息一声:“保住司马懿的性命,是我为你们杨家做的最后一件事。”
“我倒要看看,你怎么保住他。”
杨修高声发出命令,四周几十名士兵带着武器匆匆地围了过来。
第十三章 如何杀死一只螳螂
刘平站起身来,向外迈了一步。府衙里的三个人,同时抬起了头。邓展是淡然,王越是疑惑,而淳于琼喝得酩酊大醉,两只眼睛看起来有些浑浊。
“陛下去哪里?”王越问。
“出去看看。”
“外面正在打仗,陛下还是安坐于此比较好。”王越抱着剑说道,“等到蜚先生一到,我们就从密道撤退。”
虽然天子是诱饵,但无论袁绍还是蜚先生都不会真的把一位天子置于死局之中。他们在乌巢府衙内早挖好了一条出城密道,只待曹军进城,就从这里脱离。
“蜚先生呢?”
“我刚才出去看过了。他那边出了点状况,不过问题不大。东山jīng锐都集结于此,杀不得公敌,总报得了私仇。”王越说着,把身子挡在皇帝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