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伯庸笑翻中国简史_马伯庸【完结】(11)

2019-03-10  作者|标签:马伯庸

  正白统奈何?曰:正白统者,历正日月朔于虚,斗建丑。天统气始蜕化物,物初芽,其色白,故朝正服白,首服藻白,正路舆质白,马白,大节绶帻尚白,旗白,大宝玉白,郊牲白,牺牲角茧。冠于堂,昏礼逆于堂,丧事殡于楹柱之间。祭牲白牡,荐尚肺,乐器白质,法不刑有身怀任,是月不杀,听朔废刑发德,具存二王之后也,亲黑统,故日分鸣晨,鸣晨朝正。

  正赤统奈何?曰:正赤统者,历正日月朔于牵牛,斗建子。天统气始施化物,物始动,其色赤,故朝正服赤,首服藻赤,正路舆质赤,马赤,大节绶帻尚赤,旗赤,大宝玉赤,郊牲骍,牺牲角栗。冠于房,昏礼逆于户,丧礼殡于西阶之上,祭牲骍牡,荐尚心。乐器赤质。法不刑有身,重怀藏以养微,是月不杀。听朔废刑发德,具存二王之后也。亲白统,故日分夜半,夜半朝正。

  ——《chūn秋繁露·三代改制质文》节选

  皇族神棍登场

  土行的颜色是huáng色,所以土德王朝的官员得穿huáng袍子,但这种huáng既不是杏huáng也不是明huáng,按照汉朝的印染工艺,估计还做不出那么鲜亮的料子来,汉官的服色是赭huáng,说白了就是土huáng色。说句题外话,后来官员的袍服主色越来越多,越来越杂,甚至根据官品高低还必须使用不同颜色,赭huáng就变成皇帝的服色了(但不跟“朕”这个字眼儿一样是独享的),再后来皇帝改穿赭红袍,到了清朝才改成了独享的明huáng。

  汉朝终于确定了自己的德性是土德,大家伙儿改穿huáng袍子,那么问题圆满解决了吗?很让人头大,问题还没有解决,偏偏就在西汉差不多该结束了的时候,突然平地里又掀起一阵波澜来。而这股波澜不仅在当时产生了巨大的震动,而且对后世千年都影响深远,始作俑者就是刘向、刘歆父子俩。

  这爷儿俩大概是西汉皇族里除几个皇帝以外最有名的家伙了吧。刘向本名刘更生,字子政,是楚元王刘jiāo(刘邦的同父异母兄弟)的四世孙。咱们知道,汉景帝的时候爆发过“吴楚七国之乱”,当时的楚王是刘戊,因为参与造反,战败后走投无路自杀了,但是景帝顾念着这一国根红苗正,没忍心废藩,就让刘戊的弟弟刘礼继承了王位。刘礼往后又传了四代,到了汉武帝的时候,这一代楚王刘延寿又打算谋反,结果比不上他叔祖爷爷,还没等动手就yīn谋败露给砍了脑袋,楚国终于没逃了,还是被灭掉了。

  楚国是灭掉了,刘jiāo一系的王子、王孙可还没有死绝,终于出了个才华出众而又忠心耿耿的刘向。汉元帝的时代,刘向出任宗正,也就是皇族事务大臣,汉成帝的时代,又任光禄大夫,也算是副国级别的高官了。后世给刘向戴上的帽子不少,包括经学家、目录学家和文学家,他编写过《别录》《列女传》《战国策》等好几部书,可以算是著作等身的大文豪了。刘歆是刘向的儿子,本身也是qiáng人一个,不光文科成绩好,理科也不含糊,曾经研究过圆周率,还打算重新修订又开始走形了的历法。

  这时候,西汉朝已经彻底由儒家一统天下了,汉宣帝还曾经说过:“我家本来的制度,就是霸道和王道掺和着用,怎么能单单鼓chuī道德呢?那些儒生喜欢借古讽今,怎么能够重用呢?”可是到他儿子汉元帝的时代,就把老子的话彻底当耳旁风,崇儒崇到了令人匪夷所思的地步。刘向、刘歆父子本身就是大儒,再赶上这一时代风cháo,于是刘歆在修订历法的时候,就彻底采用了董仲舒的“三统说”,编成了一部《三统历》,并且获得官方认可,在汉成帝绥和二年(公元前7年)正式开始实施。

  刘歆既然这么崇拜董仲舒,本人在当时也算是一代儒家宗师,自然对于本来由yīn阳家们推算或者说编造出来的“五德终始说”不大满意——竟然和“三统说”有矛盾,是可忍,孰不可忍——于是他就挖空心思去揪五德学说的漏dòng,在老爹刘向曾经基于同样理由搞过的一些研究的基础上,很快,刘歆就打了一个大胜仗,从而彻底埋葬了yīn阳家们对官方德性学说仅存的一点点影响力。

  汉儒跟孔子之儒、孟子之儒是不同的。孔子曾经说过“近鬼神而远之”,还说“天道遐,人道迩”,遐就是远,迩就是近,意思是上天怎么回事我不打算去研究,我光研究人事儿就得啦。孟子也差不多,他嘴里的天、王道之类词汇都是虚的,从来不去盘根究底。可是到了以董仲舒为代表的汉儒这儿,儒家却吸收了大量方士和yīn阳家的论调,开始讲“天人感应”,也开始大范围研究并大规模制造迷信了。刘向、刘歆父子作为董老宗师的徒子徒孙,当然也不能免俗,这爷儿俩都极喜欢“谶纬之学”。

  “谶”咱们解释过了,在当时主要是由方士们编造出来的,用语含糊,可以正着理解也可以反着理解,是一种反正怎么说都能勉qiáng说得通的预言;所谓“纬”,就是汉儒附会传统儒家经书所新编的一系列教材,跟“经”书相对,所以叫“纬”。“谶纬之学”,说白了就是拿迷信往儒家理论上去套,从而修正孔夫子的旧话:人道是近,可是天道也不远,夫子您是懒得多说,咱可全都研究明白啦。

  有人根据《汉书·五行志》的记载作统计,算出刘向父子所推测的各种天灾人祸、灵异事件以及祥瑞预示,总共有一百八十二件,发表相关理论二百二十六则,是汉代儒生里面玩儿得最欢的,别人就算坐飞机也赶超不了。搁现在说,这俩人就是积年的老神棍,要再多拉几个门徒就能发展成邪教。那么这样的父子俩,怎么可能不痴迷五行、五德之类的言论呢?就算类似言论跟董老宗师的训示有矛盾,他们也会尽量去加以修订,而不会一棍子把五行、五德彻底打翻在地的。

  所以刘歆不是直接判定邹衍和他的徒子徒孙们全都错了、“五德终始说”全面破产,而是拼了命地在故纸堆里狂翻,外加拼了命地列算式推演,非得挖出根儿来。“五德终始说”哪一点有问题,只要修订了那一点,就能让五德、三统两种学说完美地融合为一体,而不是像当年汉武帝的纯行政命令那样,硬生生把两种学说给扯到一块儿去。

  其实算起来,突破口大概刘向早就已经找到了,但最终完善这一套全新的融合理论的,还得算是刘歆。原来,他们爷儿俩在苦研《易经》的时候,猛然间发现了一句“帝出于震”,是越琢磨越不对劲儿。你想啊,yīn阳家们都说第一代人主是huáng帝,论德性也是从huáng帝开始论,可是根据五行学说,huáng帝的位置是在中央,属土,而八卦里的震位则指的是东方,属木,这不矛盾吗?于是刘向父子赶紧又去翻董仲舒的著作,在字里行间,终于发现了问题的症结所在——原来是yīn阳家们搞错了,董老宗师可始终都没错,只是没说清楚而已。

  他们推算出来,原来“帝出于震”的“帝”并不是指huáng帝,而是指的伏羲,因为伏羲一向是位于东方的,所以“包羲(伏羲)氏始受木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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