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世开遂开口下令:“开火!”
镇抚军的士兵一起点燃突火枪,十几个枪口同时喷she出火舌,子弹打得竹椅和墙壁“噼啪”乱响,一团巨大的白色浓烟将张六爷完全笼罩住。
浓烟散去,张六爷还是安然坐在竹椅上,只是竹椅和附近的墙壁、地面多了些弹孔。
“这老怪物,火器居然对他不管用?”明知道眼前的老人不是寻常人,鲁世开还是被吓一跳。
“大概是用什么拨开了。”顾难得一挥手,二十几个衙役举着腰刀棍棒,冲着张六爷杀过去。
张六爷还是坐在原地没动,看衙役们靠近了,轻轻振动衣袖,冲到面前的衙役都好似一只巨手甩到半空,被黏住不能动弹,接着那只巨手快速赏了他们每人上百记耳光。
半空中一片“噼噼啪啪”抽嘴巴声和“哎呦饶命”的哭爹叫娘,二十几条汉子抱着被抽肿的脸被定在半空中无法动弹,他们手里的武器整齐插在房梁上。
一直到这时候,张六爷才开口说话:“二位上差,我张六在这大杂院生活了几十年,从没和邻居拌嘴吵架,更没偷过人菜拿过人东西。在外面做卖炸豆腐的小生意也是本本分分,从不缺斤短两,遇到打架都躲远远的。不知道府尹大人是听信了哪来的谗言,非要将我们这些老实巴jiāo的妖怪都抓了?如若是作jian犯科,总要拿出证据来,不能说抓就抓吧?”
说实话,顾难得和鲁世开对这番话是很认同的,府尹大人这回真是搭错了筋。可是上头有命令,必须得执行才成。
正在这时,有人振袖从他们头顶越过,一团黑影降落到张六爷跟前。方才漫不经心的张六爷,见这人来了,也是不由得有些慌张。来人说:“张六爷若是心中无愧,跟他们走一遭又有何不可?如若没有事很快就回来,你照旧卖你的炸豆腐,我法海不会再来找你麻烦。”
来人正是法海,他手中九环锡杖一指,悬浮在空中的众衙役噼里啪啦掉下来,在地上摔了一片。他们悬浮过的半空中,隐隐显现出一根根半透明细丝编制的大网,大网延伸出许多粗丝线,被张六爷握在手里。只要张六爷手指轻动几下,大网上的细丝便会根据需要任意组合动作。众人这才明白,那些衙役哪里是撞到什么墙,根本是被扔到这张网上黏住了。
“妖孽,你还说不会害人?”法海喝道。
“难怪刘四、刘五他们联手都打不过你,和尚果然厉害。”
张六爷耳闻过法海手段,他说的刘四、刘五乃是一对妖怪兄弟,前一阵刚被法海抓住。
张六爷一跃而起,跳到巨网中间现出蜘蛛jīng形态,脸上生出许多眼睛,背后陡然长出八只毛茸茸的黑色蜘蛛脚。
“哎呀妈呀!”一旁观望的衙役士兵们发声喊,都逃到院子外面。
法海轻轻跃起,跳到巨网里,踩住一根蛛丝,双脚如同生了根一般,任那蛛丝再如何晃动,自身稳如泰山。
张六爷张嘴吐出一团蛛丝,朝着法海涌过来。法海知道这蛛丝厉害,侧身一个跟斗闪到一旁。张六爷张嘴又是几团蛛丝,双手控制蛛网任意组合,企图缠住法海双脚。法海左右腾挪闪躲,在大网上跳来跳去,每次都只踩在一根蛛丝上,逐渐靠近张六爷。
张六爷见喷不到法海,心下有些急,八只毛手各she出一截粗大的huáng色蛛丝,缠绕包裹住八只毛手形成长刃,变成八把长枪。法海见张六爷变出兵器,也不敢怠慢,嘴里念动火诀,九环锡杖前后两端各出一尺多长两条火焰,犹如一柄双刃长刀,风车似得舞起来格挡张六爷喷出的蛛丝,上蹿下跳步步bī近。
从院子外观战者角度看去,两个人打得甚为好看。法海将火焰锡杖舞得如风火轮,张六爷的八只长枪快如闪电,上下左右四处出击。火焰禅杖打在长枪上,溅she出无数火星,两人打得又快,远远看去“乒乒乓乓”火星炸点连续不断,如同许多火球在连续爆炸。
两人打了百余回合,法海看准一个破绽,趁张六爷前冲招式已老,转到对方身后挥舞火焰锡杖横削,把张六爷八只毛手长枪连着根,一起应声切断。
“出家人慈悲为怀,我不想伤害你性命,还不束手就擒吗?”法海收起火诀,锡杖上的火焰刀顿时都灭了。
张六爷背上八个创口,流出蓝色血浆,顺着身体下半部分“滴滴答答”的流,把他的裤子都染成蓝色。看双方道行相差悬殊,张六爷放弃抵抗变回人形。他对着法海垂下双目,并伸出双手,让大着胆子凑上来的衙役给他套上贴有法海加持符咒的枷锁铁镣。
法海也跳下地面,看着衙役们把张六爷带走,这才问顾难得:“顾捕头,这蜘蛛jīng可真如他说的,从未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顾难得摇摇头:“当真没有,他是在籍的妖怪,临安城里挂了号的人物。住这里几十年了,平日里为人和善,也不吃荤腥,每天早起炸豆腐挑担货卖,是个老实妖怪。”
法海正色道:“我受府尹大人之托,前来排查这次疫情背后是否有妖人作祟。如今,我们抓了七个老妖怪,每抓一个,我都要问你这厮可有劣迹,你都说并无劣迹,日常里也是老实本分的。若万一这些妖怪受了欺负,脾气发作,让普通百姓该如何是好?——小瀛洲的事你忘了?”
顾难得哑口无言,只得苦笑着摇头。
当初在小瀛洲,顾难得一力担保,三才会又确实做得差了,法海这才放走了青白二蛇,但法海知道,那两个妖怪确实萌生了杀人之意。
以自己的经验,这妖怪不管日常多温良,只要动了杀心,心中隐藏的恶意就会再次萌发,想要让妖怪不再作恶,最好的办法就是将它们斩尽杀绝。
“妖怪就是妖怪,哪有什么善恶之分,再老实的妖怪只要见了血,还不是会又开始吃人?问我看妖怪个个该杀。”法海一顿锡杖,眼光凌厉。
“下一家该去哪里?”鲁世开问随队书吏。
书吏拿出长长的名单,上面写了很多名字和地址,这些名字都是被临安府认定为危险分子的妖怪。被抓住的妖怪名字已被划掉,其中就包括刚刚被捉的张六爷。
“下一家是……”书吏用笔在名单上点着名字寻找:“保安堂的白素贞。”
法海和顾难得的脸色,同时为之一变。
小瀛洲那件事,影响比所有人想象都要大得多。
府尹大人听说之后,开始倾向于相信,妖怪是造成此次疫情的元凶。白素贞这么温良贤淑,都耐不住本性要吃人,遑论他人——不,遑论他妖?所以他才特意下令,要法海大师协助官府,把在籍的妖怪一个个圈禁起来,以免生乱。
至于三才会,则趁机开始大闹特闹。
他们白天成群结伙地冲进每一个普通妖怪家,殴打妖怪,并打烂任何可以打烂的东西,看到值钱的财物就往怀里揣,将桌椅板凳扔到街上集中焚烧。妖怪胆敢反抗的,他们就大叫“妖怪现出本性伤人啦!”
就连许多并非三才会的民众,也参加到这场迫害妖怪的狂欢中来。他们带着三才会的打手,指认他们的妖怪邻居,揪住来游街。他们围着燃烧“噼噼啪啪”燃烧家具的火堆载歌载舞,狂欢,以为这样就可以禁绝正在流行的毒化人疫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