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仙越听越惊,问:“这么多神仙,为何要监视上师?”
济颠右手食指对着自己嘴做了个“嘘”的样子,许仙知道是自己声音大了,吓得捂上嘴。济颠蹑手蹑脚站起来,打开一个表面满是灰的破箱子,箱子猛地打开,里面的灰也被激起来,翻滚着朝许仙过来,呛得他直咳嗽。
等灰差不多散尽了,济颠这才伸手进去,拎出件黑衣服,又拎出件黑裤子和黑面罩。他这几件脏得几乎已经看不出本色放在席子上,对许仙说:“他们都是觊觎我这套宝贝啊!贫僧宝物只赠送有缘人。小施主,你我很是有缘,如今我将这套宝贝送给你,你穿来我看看。”
许仙蹲下来端详半天,说:“这几件衣服有什么奇特之处?竟然引得那么多神仙都要抢?”
此时,只听楼下有个苍老的声音说:“济颠,你又说我是观音菩萨座下的善财童子了是吗?老衲我除了这把骨头什么也没有,哪里有财?你又取笑我。那位施主,济颠自从被人打伤后脑送回来,说话颠三倒四的,老怀疑寺里僧人都是派来监视他的,不要信他的。”
说完,楼下传来窸窸窣窣的扫地声,看来是门口的扫地老僧进大堂扫地,听济颠胡说,忍不住插嘴。
许仙本来也半信半疑,现在听扫地老僧说了,才知道济颠说的都是疯话。
只是济颠满脸挚诚地看着自己,自己难以推脱他的好意,只好拖了外袍,把黑衣黑裤蒙面布都穿戴好。
济颠看着很是欢喜,说:“果然合适,小施主天生便该是做贼的,怎么走歪路去念了书?如今归于正道,也是善莫大焉啊。”
许仙从小读书,连同学的纸笔都没偷拿过,如今穿了这夜行衣,又被济颠说像贼,急得面红耳赤,说:“上师莫要取笑,小生这次是有一肚子事要问……”
济颠冷不防拉过他的手腕,撸起袖子,看到那个粽子烫出来的三道红印还在,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不必说,不要讲,你要说什么我都晓得。只是不知道,这些事你自己晓不晓得?”
许仙听济颠又在打禅机,无奈说道:“上师,有话直说,小生照办就是。”
济颠敛起笑容,说:“我且问你,为了救你家娘子,你能做得什么?”
许仙一愣,摇摇牙道:“刀山火海,在所不辞。”
“那为了这满城百姓,你又能做得什么?”
许仙有些茫然:“大概比不上我家娘子……”
济颠呵呵笑道:“所以说你自己不晓得,好啦,穿着这身衣服,去钱塘南极仙草社走一遭,自然什么都明白。”
“那里能搞清楚瘟疫的真相吗?能救出我太太吗?”
许仙心里认定了济颠不是凡人,连声问道。
“能,能,都能。”
“可是……”许仙说:“这仙草社是府尹大人亲点的社团,在临安府医药圈极有势力。他们既然有许多不可告人的事,社内必然戒备森严,小生一介身无缚jī之力的书生,只怕还没打听到什么就被捉住当贼打死了。又何况,钱塘离临安几十里地,等走到只怕天都亮了。”
济颠听了也觉说得有理,略微思索,笑着说:“有了有了。”只见他伸手进胸口揉搓了几下,再张开手时,已团出个黑黢黢的jī蛋大泥丸。他说:“这是贫僧自制的易筋大力丸,吃下去包你今晚身轻如燕、力大无穷。”
许仙见他把胸口泥团出丸子让他吃,恶心得早饭午饭差点一起吐出来。
“上师,这……能吃么?”
“你刚刚还说为了你家娘子可以刀山火海,如今连仙丹都不敢吃?”
听济颠提到娘子,许仙横下心,拿过泥丸,闭眼张嘴扔进去。泥丸看着恶心,进到嘴里却芳香无比,也不用嚼不用吞,顺着喉咙下去了。
济颠说:“你动动胳膊,跑两步看看。”
许仙动动胳膊,果然感觉两膀有无穷力气。在阁楼里跑了两圈,扬起无数灰尘,只觉得身轻腿快,和过去的自己相比如同脱胎换骨。
“好好好!”济颠用扇子扇这许仙扬起的灰尘,赞许地说:“这才像个飞贼模样,不如送你个外号,以后就叫草上飞许仙好了。”
“等等!”济颠又想起来什么,摸摸自己脑袋。和尚受戒后都是要留光头,只有济颠不爱剃头,邋遢无比,头发长出来几寸长没人管。他伸手薅下几个,放在手中数出三根递给许仙说:“这三根头发你收好,若是遇到危急,拿出头发心中默念三声‘降龙尊者、受命于天’,自然可以化解。”
许仙欢欢喜喜接过头发,小心翼翼用手绢包好放进怀里,下了大悲楼,迈开双腿健步如飞,直奔钱塘南极仙草社。
临安城自从官府承认毒化人的存在后,下了宵禁令。到了夜里,各家各户都关门闭户,没官府的许可不得出门。衙役和镇抚军被组织成数个小队,在全城四处扑杀毒化人。
府尹大人怕人手不够,又募集民壮协助官府,结果三才会的钱不二通过关系投标得中,成群结队的三才会打手,以搜捕毒化人的名义到处迫害妖怪。
顾难得和鲁世开两天没有怎么合眼,一直疲于奔命。对于具有攻击性的毒化人,他们必须立即扑杀;至于那些刚刚被传染疫病的病人,则要全部送去典狱司监狱隔离,并用南极仙翁提供的药物控制病情。
光这两件事,就已经够忙了,而他们身上还肩负着另外一个职责:要捉拿可以的在籍妖怪,查明瘟疫真相。
这件工作非常麻烦,金山寺的法海禅师还算得上是个好帮手。至于三才会的人,简直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大麻烦,不但没能帮上忙,还导致城里妖怪和普通百姓越发敌对。
忙了一晚上,又抓到一批感染疫病的百姓送进典狱司监狱。顾难得和鲁世开都累得不行了。他们回到班房,顾难得命小捕快去打两角酒,买来些猪头肉、海蜇头之类下酒菜,要和鲁世开喝两杯解解乏。
小捕快很快把酒肉都买回来,两人对坐筛酒吃肉,一直吃到午夜。鲁世开酒量不济,先趴在桌子上昏昏睡了,顾难得一个人自斟自饮,又吃喝了会。
眼看酒肉都吃没了,顾难得站起来,晃晃悠悠扶着墙走到门口,靠着门框叫小捕快,再去打些酒肉来。小捕快答应一声去了,顾难得又扶着墙想回去坐下,走了几步,脚底拌蒜摔在地上来个狗啃泥,直接昏昏睡了。
恍惚间,他听到有人叫他名字:“顾难得,顾难得,你侄儿有难,你怎么不去帮他?”顾难得迷迷糊糊醒过来,左右看看,鲁世开还趴在桌子上睡,买酒肉的小捕快还没回来。
“看来是太累了,自己胡思乱想。”顾难得闭上眼,又昏昏睡去。
刚才的声音又来了:“顾难得,顾难得,你怎么不听我的?你忘记我带你去找吃包子的胖子了?你侄儿有难,快去钱塘南极仙草社,保你大功一件。”
顾难得激灵一下醒过来,脑子也清楚了。他从地上爬起来,左右思忖刚刚的梦,越想越觉得有事。此时,小捕快端着新打的酒,拎着一大包酱牛肉回来,远远地说:“顾捕头,那店老板都睡了,我硬是敲门把他敲起来。我说是顾捕头要我来打酒买肉,他说账还是先记着,下回一起算……”